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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天街》by非天夜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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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18-11-2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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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1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37:40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一章

    “老大好。”实习生纷纷朝林泽打招呼。

    “老大早。”女同事笑着过来倒咖啡。

    林泽脱下西服外套挂在椅子上,对面女同事又说:“今天领带很好看。”

    林泽笑道:“谢谢,淘宝买的,要给你老公带一条么?今天可以抢商城红包了,十点放你们半小时假,准备蹂躏鼠标吧。”

    办公室里都笑了起来,一人过来说:“林泽,主编找你。”

    林泽躬身掏出私印,把印章盖上,让人交去给编辑排版,起身到主编办公室去。

    “林泽。”主编说:“版面专题带得怎么样,已经一个月了。”

    林泽道:“还好,基本上新人交上来的稿子都能看了。”

    主编道:“你必须抓紧时间,这几天可以给你考核,准备先转正,你负责的版面,去和版面编辑沟通一下,实习编辑和记者能做了就放手去做。你不要管太多了。”

    林泽心里咯噔一响,暗道不会吧,只给了他一个多月,自己也才刚-熟报纸传媒的运作方式,把新人带出来以后,又要调自己去哪里?

    “转正以后我要调岗吗?”林泽问道。

    主编想了想,说:“你现在负责第五版和第六版的专题,也不能一直做,你对社会敏感点抓得不太透,怎么说呢?你做的新闻,总是缺一股味道……让人惊讶的味道。”

    林泽知道主编的意思,嫌他的新闻不够劲爆,不够夸张。

    “当然。”主编说:“太哗众取宠的新闻也是不行,你能关注事件的社会性,这一点就很难得,总有些基层的元素在里面,不会一味在中产阶级的阅读喜好上作文章。”

    这句开始林泽就不太懂了,是打个-给个甜枣吗?只得连连点头。

    主编道:“我让李主任给你安排考核,今天下午有采访计划吗?”

    林泽想了想,说:“跟编辑沟通过了,今天要做长江涨水,沿岸民居撤离的损失度报道,要么我四点前结束任务回来?”

    主编又说:“还有,你的新闻总是喜欢使用公众视角,这样也不好引导舆论,你要练习多用政府视角,多说点市政府补偿方案,重庆市的-常委也在关注这件事。”

    林泽打算做一个关于千年来长江汛期,五月到九月涨水的专题,并利用采访的形式,安排一次辩论,让居民质疑专家关于三峡水库建成后的利弊问题,再让水利专家详细解答的。只要把核心主题控制在三峡水库利大于弊就行。

    但主编这么说,他只得装作认真思考,继而道:“对,我就用这个角度吧。”

    主编满意地点头,林泽实际上不太喜欢他的思考模式,所幸这位主编还是管得不宽,像这么给他提意见,来了单位以后只有三次,比起每天被叫去挨骂,被稿子直接摔到脸上骂“你小学语文老师怎么教你的”的记者,林泽已经很幸福了。

    主编道:“考核完了以后,你可以着重朝头条新闻的方向发展,主任打算重点培养你,先试着跟他做几期,李主任也快退休了,你要认真学,需要学的还有很多。”

    林泽:“……”

    情场失意,事业场得意,林泽又一次撞正了这个规律。

    “谢谢主编的栽培。”林泽马上道。

    “李主任认为你有才华,但需要锻炼对事件报道的客观性。”主编说:“训练要怎么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同一件事。”

    林泽连连点头,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主编两手作了个环绕的手势,又说:“当然,你的新闻嗅觉很敏感,很独特,我们也不用完全往时政方面靠,取长补短,互相平衡,辩证地看问题,既兼顾社会性,又不失去自己的个性,去吧。”

    林泽心里简直是笑开了花,人生一瞬间灿烂起来。

    这家日报虽然不是时政类媒体,但在城市销量上也占了一方不可小觑的市场。林泽最初的想法只是主管娱乐副刊,毕竟自己习惯做这个。

    没想到一考核完了就让他的工作侧重点朝头条新闻倾斜,这和林泽想的根本不是同一个发展道路,主编打算认真培养他,也是值得庆幸的事。

    考核全是十拿九稳的题,就是走个形式,林泽还得了个高分,转正后薪水有五千四,没有交通津贴,但报社里会分给他一辆吉普车,方便他去采访。虽然是和主任共用,但主任年纪大了,有腰椎病,已经准备提前退休了,这辆吉普以后是林泽的了。

    接下来要抽时间报名排队学车,开始准备每天的头条,当然头条不是全让林泽做,主任还是会跟,也会从其他记者的新闻里选出适合的内容。

    还要再去报个摄影班复习,压力相当大,日子也很充实。

    日报记者的上班时间比编辑宽松很多,最苦的是校对,每天要忙到凌晨两点多才能下班。一至四版是晚上九点截稿,但林泽只要六点就能走人了,上下午到不到没关系,四五点左右要回单位去,把稿子给主任过目。

    工作压力也比以前更大,毕竟每天要想有什么劲爆头条,是件相当不容易的事。不能全靠爆料,还得去到处搜罗信息。

    林泽第一次接手重要新闻制作,终于体验到一把看人挑担不吃力,自己挑担压断脊的感觉。

    不是所有记者的新闻都能上头条的,头版通常从各个版内选重要内容,然而主编既然开口,意思就是让他去准备有爆点,与社会,生活息息相关的新闻。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林泽撰写的新闻标题会优先考虑上头版。

    今天做什么呢?重庆创三十七年来最高温?

    食品安全计划即将在渝启动?

    大型-话剧开演?

    林泽捏了捏眉心,坐在没人的星巴克里,喝了口咖啡。暂时放下工作,与司徒烨聊了几句之前的恋爱,正式回归去死去死团,恢复王老五身份。

    “所以,就是这样。”林泽无奈说。

    司徒烨笑道:“这人太聪明了,是个狡猾的骗子。”

    林泽道:“可惜聪明没有用在正道上。”

    司徒烨说:“所以你以后再也不用交友程序了?”

    林泽拿起iPad,说:“还用着呢。”

    司徒烨又道:“我以为你会……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因噎废食?”

    林泽说:“这场恋爱谈得实在太疲劳了,有种再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爱别人的心情。”

    司徒烨说:“随着时间过去,一切慢慢都会好的。要不我们互相弥补一下对方的感情空窗期如何?”

    “我去。”林泽哭笑不得道,倏然意识到一件事,问:“你也和军军分手了?”

    司徒烨没有回答,低头擦一个咖啡壶,林泽问:“上过床了么?”

    司徒烨抬眼看林泽,摇摇头。

    “我不喜欢性,只喜欢爱。”司徒烨到他身边坐下,说:“我有时候连自己是不是同人都不知道。”

    林泽道:“你以前从来没和人做过么?”

    司徒烨道:“有,当1,和我的西班牙语老师。”

    林泽作了个愕然的动作,没想到司徒烨还和老外谈过恋爱!

    学生搞老师,还是小语种老师!还是外国人!还是当1!真是扬眉吐气了!

    司徒烨说:“就做过一次,我很喜欢他,后来才知道他结婚了。”

    林泽道:“老外没有什么病吧。”

    司徒烨道:“当然没有,他皮肤很白,人也很可爱,娃娃脸,络腮胡,眼睛很深邃,蓝色的,不过后来我才知道,他已经在西班牙结婚了。”

    林泽嘴角抽搐,说:“后来呢?”

    司徒烨道:“我还没念完大学,他就合同到期,回国去了,我是被小三的那个。”

    林泽无奈摇头,司徒烨拍了拍林泽的肩膀,说:“你打算以后再找,都先做个检测?”

    林泽笑道:“我网购了一叠查HIV的试纸,以后发展到-的关系前,大家都先测测。”

    司徒烨大笑起来,说:“万一测出有HIV就分手吗?”

    林泽没有说话了,这个问题他不止一次地想过。

    “这么说吧。”林泽道:“如果谢晨风没有骗我,在我们互相爱上的时候,就坦白他的病……”

    “你就会陪着他,一直到他死。”司徒烨说。

    林泽点了点头,说:“嗯,可是他骗了我。”

    司徒烨说:“他的心还不算太坏,毕竟那次和你-,他也戴套了的,我猜他真的很爱你,所以已经知道自己错了。”

    “对。”林泽出神地说:“他最开始只是想报复这个世界,后来可能改变了主意吧,我也觉得不爱我的话,他不会在我身上-费这么多时间。只能说……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而且是个无法挽救的错误。唯唯说他和谢晨风分手后,谢晨风去419了三次,就中招了。”

    司徒烨说:“如果你也传染上了,会和他在一起么?”

    林泽摇头道:“不会,我会自己找个地方,慢慢死掉吧,我宁愿自己去死,也不会和他在一起的,虽然我心里还爱他。”

    他又叹了口气,说:“我唯一放不下的只有我发小,他的心性很直,又找不到对象。他妈还欠一P股债,害得他很惨。”

    司徒烨笑道:“干脆你俩凑一起算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很多人都这么说过。”

    司徒烨想了想,又说:“这个办法好,试纸有多少?”

    林泽道:“回头分你点,要不了那么多,又不是去419,我猜再这么下去,我这辈子能用上试纸……可能已经遥遥无期了。”

    司徒烨饶有趣味地说:“找合适的是一回事,但你怎么能保证两人在一起以后对方不出轨呢?万一过得好好的,过个五年十年,厌倦了,出去搞了次419……你别说,很多这样的,然后带着病回来,把自己爱人也传染上了,我今天还在微博上看到一个,一对大学生,才十九二十的,其中一个劈腿,得了这病,回来以后自己还不知道,害另外一个也得了。”

    林泽耸肩道:“这就没办法了,要出轨也不止同人,正常婚姻也会出轨,根本无法杜绝,只能说,各自约束自己吧。”

    又有客人进来,司徒烨去吧台后干活,林泽的电话响了。

    “老大,主编出去了,让你到石桥铺去采访!地址和线索我现在发短信给你。”实习生焦急地说:“摄影组的都不在,离石桥铺太远,他让我把相机给你送过来,叫你自己拍,但主任今天没来,相机锁他抽屉里,你那里有相机吗?”

    林泽只有一个数码的,他问:“是要上头条的新闻吗?”

    实习生说:“是个杀人案啊!上次的连环杀人案,找到凶手了,正在一个民宅里挟持居民当人质!大爆料啊!”

    林泽果断道:“相机的事不用管了,我现在就去!”

    他挂了电话,按手机等短信,眼角余光一瞥,看见司徒烨在柜台后面。

    “帮我个忙可以吗?”林泽说:“你相机在不?”

    司徒烨说:“我有两个,一个数码一个机械的,怎么了?你要借吗?”

    林泽说:“现在有空吗?人跟我走吧。”

    司徒烨马上道:“可以,去采访吗?”

    司徒烨找了个服务生替他,出来道:“跟我走,先回我家拿相机。”

    林泽跟着司徒烨去他家,司徒烨就住在北城天街后的旧住宅楼,也是和人合租的两室一厅,推门进去后,房间里居然是个洗胶卷的暗房。

    一张床,窗户前全用窗帘遮着,绳子上夹着一排照片。

    司徒烨开了灯,林泽好奇地看,已经很多年没见到有人用机械相机了,他说:“现在不是都用数码了吗?”

    司徒烨笑道:“复古相机比较有感觉,洗照片也是一种乐趣,这有个数码的,但我前段时间笔记本被偷了,还没买新的,你有电脑吗?”

    林泽道:“有!太有了!速度点,照片去我单位处理!”

    林泽知道司徒烨喜欢玩摄影,这家伙家徒四壁,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包,衣柜里几件衣服就没别的了,想必钱都花在摄影上,应该是有一定水平的。

    林泽与司徒烨带着摄影器材一阵风地下楼,司徒烨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身材高的俊男穿深咖啡色围裙别有一番风度,引得过往行人纷纷观看。

    林泽暗自祈祷千万不要去晚了,打了个车让司机马上去石桥铺,在车上给司徒烨讲解新闻摄影。

    司徒烨认真地听,实际上林泽大学的时候摄影课都在睡觉,也没听进去多少,只能把大致的要点给他扼要复述一次,司徒烨说:“摄影课上我也学过。”

    “那太好了。”林泽舒心了,毕竟报纸照对照片质量要求不高,他也没想过要去参评什么国内或者国际的大-,基本上清晰,抓拍时间到位,能过关就行。

    两人下了车,直奔现场,-正在疏散楼下的围观者,还拉起了拦条,-正在朝楼上喊话,专家要求谈判。

    林泽从布条下钻过去,出示记者证,果不其然被赶了出来,让他有事去那边找他们领导谈。

    “你把相机架这里。”林泽朝司徒烨说。

    司徒烨左右看看,说:“我觉得那里比较好。”

    他指了指花圃对面,对面连个人都没有,林泽道:“太远了吧,待会万一劫匪要出来,你怎么抓拍逮捕现场?”

    司徒烨道:“你用小相机拍逮捕现场,我看阳台。”

    林泽:“好吧你说了算,我去问问他们局长。”

    林泽掏出录音笔,现场几乎全是记者,挤也挤不进去,周围还停了两辆电视台的车,而且看热闹的人非常多,-开始疏散现场群众,连记者也一起赶。

    林泽挤不进去,记者圈里的领导也不愿多说话,他退回来几步,看到隔壁单元的门,已经有-守着了。

    林泽走到司徒烨身旁,见他扎了个马步,镜头上仰四十五度角,长焦镜头对好焦。

    “你来看,林泽。”司徒烨让开些许。

    林泽凑过去看,看到放大的五楼阳台上,有个男人正在走动,阳台上滴下血来,打在下面单位的雨棚上。

    “天啊。”林泽喃喃道。

    司徒烨静了一会,说:“他们会开枪么?”

    “我觉得有可能。”林泽转头看对面的楼,道:“说不定有狙击手上去了。”

    司徒烨回到相机后面,继续扎马步,全神贯注地看阳台。

    “你不用这么紧张,注意点就行了。”林泽见过许多新人,第一次出采访任务都显得既紧张又兴奋,实习生甚至拿着相机,人群,花-,路牌,什么都拍,自己还是实习记者的时候还会把许多无关紧要的东西整理成稿子交上去,其实大可不必。

    司徒烨嗯了声,却始终没有离开三角支架上的相机。

    林泽去找同行交换情报,碰上一个在大报社的熟人,那人十分意外林泽居然跳槽跳到报社来了,两人商量片刻,林泽朝对方说:“你看那边楼上。应该有狙击手上去了,这新闻还不知道让不让放呢。”

    那记者马上去找摄影师,让他到第三栋楼的天台上去抢位置拍照,得了林泽一个消息,自觉拿消息出来交换,说:“当场击毙的话明天应该能上头条,这名杀人犯已经在云南,四川杀很多人了。”

    林泽说:“叫什么名字?杀人动机呢?”

    记者说了个名字,道:“关于他的犯罪记录在成都晚报上都能找到,有精神病史,以前是部队转业,侦察兵种。逃到这里,租了个房,听说被房东的儿子发现了,正挟持了那小孩当人质。小孩也是聪明,知道打110报警,还会去稳住杀人犯。”

    林泽道:“几岁的小孩?”

    记者手指动了动,说:“十二岁。那个是你们单位的摄影记者?怎么还穿着星巴克的围裙。”

    林泽:“哦是这样的……我们报社前几天被星巴克收购了……你没看吗,现在我们第一版第二版都改成拿铁蓝山卡布奇诺……”

    记者笑道:“阿泽,你还是一样的喜欢满嘴跑火车。”

    林泽得到了一个非常满意的情报,专家还在喊话,让他放了那小孩,小孩的母亲哭天抢地,要代替儿子进去当人质。

    专家又说有什么要求可以谈,林泽知道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便转身去找司徒烨,想让他上隔壁楼,借个民居的阳台,对着拍说不定会清晰很多。

    然而刚走出一步,头顶就砰的一声。围观居民发出齐声惊呼!

    林泽瞬间转身,一切都发生在顷刻间,一件衣服呼啦啦从五楼掉下来,不,那是个人!

    他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人群,使劲浑身力气挤了进去,-大声驱逐,推搡,林泽几乎是贴着地面一个飞扑,钻进人群里,拿着相机狂按快门。

    头顶一片混乱,一只手拉着他,把他拖了出去。

    林泽浑身都是尘土,数码相机差点掉在地上,也不知道拍到了什么,司徒烨把他半抱着带出去,林泽道:“你拍到了?”

    司徒烨道:“拍到了吧,你看看?”

    林泽道:“先不看,等会,我去采访当事人……”

    林泽跑向领导处,周围全是记者,-抱着被劫持的小孩下楼出来,小孩的妈放声大哭,林泽举起相机,司徒烨马上又是连按数下快门,说:“这里交给我。”

    林泽挤进记者圈里,打开录音笔,领导正在说具体情况,电视台的麦几乎要捅到领导脸上去,旁边又有个认识的记者,用手肘碰碰林泽,林泽看到另一个似乎也是负责人的-队长站在一旁,朝属下交代事,便会意抽身而退,过去问情况。

    林泽道:“您好,我是渝州日报的记者……”

    那-队长看了他一眼,眼中带着深意,说:“记者同人,采访请去那边。”

    林泽道:“我会把握分寸的,您给我一个邮箱,稿子写好了先给您过目,我就问问现场情况。”

    -队长看了远处一眼,林泽收起录音笔,说:“我不录音,随便说点吧。”

    某社那熟人也过来了,笑道:“您好您好。”

    林泽抱上了某社的大腿,听队长扼要说几句经过,却绝口不提狙击手的存在,林泽没有追问,心里已经大概有了这份报道的侧重点。

    现场来了辆救护车,摄影机,记者又一窝蜂地涌上去。

    “走吧。”林泽懒得去挤了,说:“看你拍的照片。”

    司徒烨收起三脚架,边走边给林泽看。

    林泽:“……”

    司徒烨抓拍到的正是杀人犯被击中的瞬间,胸□出一蓬血花,挂在阳台上,继而带着血掉了下来,连着数秒内坠落的过程,全部清清楚楚。

    每一副都堪比大作。

    大作是大作,就是实在太重口了,林泽不知道能不能要,或许做个组图还可以?

    后面则是人质母亲蹲在地上,接过-抱着的小孩,她满脸泪水转头的瞬间,那张脸上既充满了感激与惊喜,又分明地显示出未曾完全消逝的恐惧与担忧。

    那是一张表情非常复杂的脸,小孩则把头埋在母亲的怀里。-只出现了一个肩膀,一只手,戴着白手套,躬身时-警徽,阳光柔和的光晕从斜角落下。

    真是一张高质量的照片,光靠它就足够表达出所有林泽想说的内容。

    他想起摄影课老师说过的话,千言万语,全在一张照片里。

    林泽对摄影一向没有天赋,摄影师要会观察,会思考,和作家的职业要求差不多,林泽则太浮躁了,有观察能力和敏锐的嗅觉,却静不下心来作必要的等待,只能当记者。他喜欢使用锐利的语言,动态的情感去描述一件事。他由衷地钦佩司徒烨的才华。

    司徒烨:“拍得不好,有点偏艺术向了。”

    林泽马上道:“不不!已经很好了!跟我来!我们这次一定可以把什么楼市升温的头条给挤飞出头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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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37:57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二章

    他带着司徒烨回到单位,着手处理照片,林泽写稿子,司徒烨在一旁左手咖啡,右手鼠标,用另一台电脑处理照片。

    同事纷纷笑道:“这是谁?林泽,你朋友吗?怎么还穿着围裙?”

    林泽笑道:“嗯,我御用的摄影师。服务员,把照片发过来一下。”

    司徒烨的眉毛成了个囧字,说:“别听他说,我只是来送外卖的,我发现你们的雀巢咖啡太难喝了。”

    林泽把新闻稿定位在-队英勇救人,击毙杀人犯上,让司徒烨把照片发过来,做成组图,发给那名-队长,对方看完以后说了声“谢谢”,又说他可以接受,但还要请示领导。

    换了别的人,林泽一定会觉得对方还蹬鼻子上脸了,但这队长一直很礼貌很客气,林泽打算和他交个朋友,便说需要改什么再提要求。

    接着那边来了消息,领导还没回来,但征求性地提了句问能不能把领导加上,林泽答道没问题,要了对方的资料,大幅度砍掉九成,留了个官职名和姓名,□稿子里。

    配好图,盖印,交给编辑,林泽特别嘱咐,要么就别用这个新闻,要么就别动他的版式——已经按着头版的格式做好了。

    他知道责任编辑肯定舍不得,都快看见她流口水的样子了。

    交完稿子直接就下班,打了个车送司徒烨回去,司徒烨还是第一次碰上这种杀人现场,似乎非常震撼,久久没有说话。

    林泽拍了拍他的肩,说:“谢谢。”

    司徒烨说:“不客气,也是一次难忘的经历。”

    两人都舒了口气,司徒烨回去上班,林泽回家吃饭,睡觉。

    翌日,主任拟好的头版标题又被林泽挤掉了,“炎炎夏日,楼市再升温”变成了“连环杀人案凶手在我市伏诛”,头版照片配上了司徒烨提供的人质-照片,-,母亲,小孩,围观者,有太多无声的话,全在一张图里。

    侧旁则是一排竖着的小图,从杀人犯被击毙,到坠落五楼下,小图作了部分模糊处理。

    第三版上又有林泽配上的一个模拟小区效果图,以及地形,箭头,狙击手所在位置等等内容,详细交代了整个经过。

    下面则是引用成都晚报的一些资料,关于杀人犯的介绍,在渝伏诛的始末。

    第二天林泽来上班的时候,主编又亲自找他,说:“今天的头条做得很好,这次的感觉就对了,要继续努力。”

    林泽主动道:“主编,我可以申请一个摄影师么?”

    主编说:“摄影组的人手确实有点紧张,但是……”

    林泽说:“我想自带一个摄影师,他跟着我就行,按摄影组的待遇给他发薪水。”

    林泽有备而来,打开iPad,把司徒烨的作品给主编看,又说:“昨天的照片就是他拍的,不放心的话先让他试用三个月?可以吗?”

    主编道:“你去问问李主任,让他看看。”

    林泽过去找主任,主任看完司徒烨的作品集,说:“让他把简历发到我邮箱吧,你快点去采访,林泽,别松懈,别翘尾巴。”

    林泽终于完成了很久以前,司徒烨求他帮找工作的大事。

    过去一天的头条解决了,然而新的头条又要来了,林泽翻了下今天的新闻,准备做一个引用报道,明天用新华社的通稿算了。

    今天司徒烨轮休,林泽直接杀到他家里去,司徒烨十点多才起来,正在刷牙,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同租的是个女孩,每天六点起来坐轻轨转车去上班要一个多小时,一个月只休息两天,也是个苦命人。

    “唔咕……呼呼,呵呵。”司徒烨开了门,眼里带着笑,朝林泽频频点头。

    林泽带了点水果,洗好在餐桌前吃,司徒烨刷完牙去泡咖啡,说:“你怎么来了?”

    林泽道:“想你了,司徒同学。”

    司徒烨莞尔,问:“吃早饭了么?”

    林泽懒懒地倚在椅子上,说:“不吃,刚吃过。”

    司徒烨戴着围裙,在厨房里炖南瓜粥,林泽闻到香气忍不住流口水,一边说不吃了不吃了,最后还是又吃了碗,还吃了两个奶黄包。司徒烨给林泽剥掉奶黄包底下的纸,问:“昨天的照片有稿费么?什么时候开稿费?”

    “你就这点出息啊。”林泽哭笑不得。

    司徒烨说:“我快穷死了,老弟。”

    林泽这才想起,司徒烨比他还大点,说:“你吃的什么啊,淘大的奶黄包,一盒要十二块,住这种房子也要□百吧,我看到你买的南瓜还是绿色工房的,那么一小块就要六块钱,不穷才怪好不。”

    司徒烨呵呵笑。

    林泽道:“有稿费,不过下个月才发,发了给你。”

    司徒烨期待地问:“有多少?”

    明明是在谈钱的事,司徒烨却一点也不让人讨厌。

    林泽问:“你要多少?给个数,我好去找主编申请。”

    司徒烨想了想,说:“一百吧,你们主编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找我,随叫随到。”

    林泽分明就是在逗他玩,忍着笑,又问:“你不上班了?”

    司徒烨说:“可以让同事暂顶着,我喜欢摄影,没关系,你看……”

    司徒烨进房间拿出一本照相本子给林泽看,林泽吃着奶黄包,看他的作品集,先前司徒烨拷给他的都是重庆的街拍,现在给的则是许多城市的风景。

    拉萨的云,丽江的天,九寨的水,婺源的花,苍山的雪,洱海的月……

    林泽被震撼了。

    如果说司徒烨之前给他看的照片只是重庆的故事,那么这本相集就是一个全新的世界,每一张照片下面都配了几句简单的话,国家地理上的图顶多也就这个水平了。而最令林泽震撼的是:还有墨脱!

    西藏墨脱,那个不通公路,只能靠双脚行走的地方……司徒烨居然还到过那里。

    每一张照片拿去印都能印出令人沉湎其中的风景明信片,林泽翻了许久,非常吃惊。

    看完以后司徒烨又给他一本相册,这本相册里有各种各样的人,贵州的,云南的,北京的,上海的……年老的满面皱纹,小孩子在街道上嬉闹。

    “日哩妈哟……当报社摄影师是-费你的才华。”林泽难得地骂了句脏话。

    “哪里,你太过-了。”司徒烨笑道:“都是爱好。”

    林泽在一副照片前怔了很久,说:“我觉得这张是体现出你最高水平的抓拍。”

    照片上是布达拉宫侧旁的一个小操场。

    数十名身穿红衣的,散在四处的,只有五六岁大的小喇嘛从各个方向跑向山角寺庙的侧门。蓝天,雪山,红色的喇嘛袍,一群小孩,鲜明的颜色形成令人惊叹的对比,角度选取得恰好,甚至能看见小喇嘛们飞扬的袍襟与赤脚。

    “是寺庙里敲钟了吗?都朝着寺庙跑。”林泽问道。

    “对。”司徒烨说:“小喇嘛们正在玩,寺里敲钟,念经时间到了,我就抓拍下来了。”

    林泽说:“这张照片能让人听见钟声,有境界。”

    司徒烨笑而不语,林泽靠想象力给司徒烨的作品配上稀奇古怪的报纸头条标题,自己都不禁莞尔,朝后翻,司徒烨却把本子抽了回去,说:“没了,后面没什么好看的。”

    “哎!”林泽看得正享受,司徒烨已经把照相本收起来了。

    林泽起身收拾桌子,知道这本相集里有司徒烨许多记忆,说:“你花多少时间拍到的这些?”

    “三四年吧。”司徒烨说:“我想环游全中国,没钱了就打点零工,存够钱继续上路,结果自行车在万州被偷了,就来重庆,进星巴克打工。今年太倒霉,连笔记本也没了,还好那贼没偷走我的相册。”

    林泽问:“星巴克给你开多少月薪?”

    司徒烨:“实习一千八,正式员工两千二到两千五。怎么,你要来调咖啡么?”

    林泽:“税后?有五险一金吗?”

    司徒烨道:“两千二还要缴税吗?记者大人,不要取笑我们低收入人群了。”

    林泽笑道:“所以你打算在重庆呆多久?”

    司徒烨在客厅里说:“存够路费就走吧。现在看起来有点难度。难度还非常大,物价涨得太厉害了。”

    林泽说:“现在存多少了?”

    司徒烨说:“零,信用卡负债两万,拆东墙补西墙中,啊,谁来包养一下我!大记者,我可以暖床可以做饭,可以做1做零做零点五,会各种高难度外国人姿势,下得副本上得战场,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求包养求包养!”

    林泽无语了。

    他险些拿不稳满是洗涤剂的碗,司徒烨进厨房来帮他洗碗,林泽道:“我来吧,白吃你一顿饭,顺便给你干点活。”

    司徒烨拿过毛巾擦碗,说:“冰水都喝了我这么多杯,还缺一顿饭吗?”

    林泽面无表情地说:“冰水不是免费的吗?随便找哪个要也一样的吧。”

    司徒烨哈哈笑,拿擦碗的毛巾抽林泽,林泽马上开始反击他了,弹了他一脸水,司徒烨正儿八经道:“不一样,我调的冰水里都有我独家口水的。”

    林泽:“我录音了!下午就去放给你的店长听!你等着被炒鱿鱼吧!”

    司徒烨又笑道:“下午你上班吗?我带你去解放碑朝天门玩吧。教你玩街拍”

    司徒烨一提到朝天门林泽就想到上次被人当成轻生跳江的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说:“不了,热死人,去个凉快点的地方。”

    司徒烨道:“去磁器口怎么样?上次我发现一条小路,沿着江边走,气氛很不错。”

    林泽想了想,说:“可以,郑杰正好去沙坪坝店帮忙了,离得近,晚上我们一起去磁器口的江边吃鸡杂。”

    司徒烨:“我先去洗个澡。”

    林泽把碗收好,顺便帮他把灶台擦了,司徒烨□上身,一身肌肉白皙健美,进了浴室。

    这家伙身材也不错,林泽心想,跑了全国这么多地方,生活一定很健康,自己也得多锻炼才行。

    浴室里传出水声,林泽道:“司徒。”

    “嗯?”司徒烨答道:“什么事,林。”

    林泽:“……”

    “你会开车么?”林泽问。

    “会。”司徒烨说:“不过很久没开过了,你要考车牌吗?”

    林泽想了想,又问:“我正缺个摄影师,你愿意来报社里帮忙么?”

    浴室里静了,林泽拧开水龙头,接水准备烧开水,说:“基本工资加-金大约有两千八,底薪不多,但胜在有稿费,用一张给你七十,还可以接外包,投稿,报社圈里混得稍好点的专职摄影师一个月能赚六七千。在这种报社做过一段时间,积累了经验,以后想跳槽,想投稿也很容易。但至少要签一年劳务合同,有车给你开,顺便给我当司机,咱俩搭档去采访,油钱和停车费可以报销。”

    浴室里传来一声抓狂的大叫。

    林泽就知道会这样。

    然而紧接着司徒烨抓狂叫出的下一句是:

    “别开厨房的水——!烫死我了!”

    林泽摔倒了。

    当天司徒烨就去报社面试了,带着又一本作品集去给主编看,主编对他似乎不算太满意,怕他的拍照风格不适合新闻摄影,毕竟司徒烨以前也没有当过摄影记者。但在林泽拍胸脯的担保下,勉强还是点了头。

    林泽的摄影全是三脚猫功夫,他知道有了司徒烨,他的报道水平将提升不止一个档次,但他不可能永远依赖司徒烨,他要向司徒烨学习摄影。自己也会努力把所学教给司徒烨一些,林泽相信他也有不少能教给司徒烨的。

    那是一种对于社会的眼光,以及对人,对世界的观察。

    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搭档。

    司徒烨面试完了以后,林泽又特地去找主编,诚恳解释了这点,主编最后也点了头,让司徒烨先来试用,三个月试用期,薪水给他开两千四,转正以后按摄影师工资给,签劳务合同。

    司徒烨穿着件松松的背心,米-的五分裤,小嫩零这么穿显得娘,然而司徒烨和林泽一样高,有胸肌,有腿毛,这么穿起来反而显得很有男人味,也很阳光。

    他一脸担忧地挎着运动包,站在饮水机旁看那些记者打电话。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很想做这份工作,说:“行了,明天来上班吧,不,今天下午就辞职好了,陪我去采访,我看看……不用通稿,我们去劳务局找他们领导,新的最低工资标准要上调了,就做这个新闻。”

    司徒烨道:“我能胜任么?万一拍的照主编不喜欢怎么办?”

    林泽道:“别理他,我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你的直属老大是我,司徒同学。”

    司徒烨道:“但是如果试用期过不了,我再回星巴克,别人也不要我了。”

    林泽道:“放心吧,破釜沉舟的事我也没少做,你有手有脚,长得帅脾气好,出得厅堂入得厨房,斗得倒小三打得过-,奶得住全团拉得稳巫妖王,还怕找不到工作吗?再不行也可以去做鸭的嘛!”

    司徒烨道:“可是现在工作不好找啊亲爱的,-又不能挑客,还要被有怪癖的客人弹JJ,很辛苦的。”

    记者们纷纷以八卦的眼神看着林泽和司徒烨。

    林泽大声说:“试用期过不了,我就去要求配司机!反正磨到主编答应为止,亲爱的!你不要杞人忧天可以吗?”

    记者们全都笑了起来,司徒烨又道:“可是他答应给你配司机吗,你的级别似乎也不高……”

    林泽真要扑街了,他下楼到拐角,给了司徒烨一拳,说:“我以前没发现,你怎么这么罗嗦啊!”

    司徒烨道:“我从来没做过……”

    林泽道:“过不了我私聘你行了吧!每个月我给你开两千薪水,包你吃包你住,来我家睡客厅。”

    司徒烨马上道:“成交!可以送特殊服务,咱俩先签个合同吧。”

    林泽:“签你先人的合同,我说出来的话就一定会做到……不对!你罗嗦这么多,目的只是为了最后一句吧!”

    司徒烨笑着快步下楼,左右看看,问:“车在哪里?我把驾照带来了。”

    林泽扔给他车钥匙,带着司徒烨去开车,回北城天街去,司徒烨去星巴克辞职,回来的时候戴了副墨镜,说:“去什么地方?老大,请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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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38:39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三章

    秋老虎终于过去,天气凉快下来。

    又一场秋雨,十月份,主城区轻轨三号线开通,司徒烨顺利通过试用期,摄影记者们都有点看他不-,林泽是新来的,司徒烨也是新来的,奈何司徒烨除了从摄影组里开工资,平时打个卡就走,几乎不和同事打交道,总是坐在林泽的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晃着人字拖喝咖啡。

    想排挤司徒烨也没什么办法,况且林泽又是最受主编宠爱的记者,真是上头有人好办事。

    然而人无百样好,花无百日红,现在红得太快,红得太紫,就一定有物极必反,水满则溢的时候。指不定哪天上头来个调动,主任退休,主编平调,林泽就要摔跤了,这些都在他的考虑之中。

    林泽要争取接李主任的班,他会平衡在主编与副主编面前的表现,尽量不得罪任何领导,不明显地站队。并反复告诉司徒烨,让他在前辈们面前一定要虚心。该请客的时候请客,有人找他要照片,找他帮忙别吝啬。

    同时得勤跑主编办公室,别抱上他大腿就不管领导了。

    林泽尽力在同事面前营造出一种“我很低调,如果我以后当了领导你们的日子会过得更好”的假象,尽人事听天命,谦虚谨慎,其他的就看运气了。

    他做的新闻越来越红,被许多网站转载,有电视台节目还会引用林泽做的头条,有一次连凤凰台也引用了林泽做的重庆军演的报道。

    林泽如获至宝,把凤凰网的-刻了个盘收藏起来。万一以后又要跳槽,这些都是很宝贵的新闻作品。

    司徒烨笑着听了林泽耳提面命的教训,并认真地去做。他没有多少职场经验,许多事总是做得很笨很明显,但看得出他确实是用了心的。

    林泽问:“你赚够钱了还走么?”

    司徒烨从ATM机里抽出工资卡,想了想,说:“看情况,你如果要我帮忙我就暂时不走了。你不想去走遍全世界吗?”

    林泽道:“算了吧,郑杰呆头呆脑的,扔他在家一个人不放心。等他结婚了再说。”

    司徒烨说:“我给你发小介绍对象,你陪我去环游宇宙吧。”

    林泽哭笑不得,说:“你哪有女生介绍。不要随便扩大区域,你连宇宙飞船都没做出来呢。”

    司徒烨说:“宇宙飞船可以买,我看和我合租的那女孩就不错……”

    林泽和司徒烨出来,北城天街人来人往,然而在人潮中,仿佛是心有灵犀,又或许是缘分注定,林泽又看见广场中央站着的那个人——谢晨风。

    林泽的笑容消逝,司徒烨说:“你想和他聊聊吗?”

    林泽点了点头,司徒烨道:“注意安全。”

    “好的。”林泽答道。

    司徒烨转身去开车,林泽走进广场里,谢晨风背着个运动包,拖着个行李箱,呆呆站着不动。

    林泽知道谢晨风今天一定是来朝他告别的,他要走了。

    “坐火车还是-?”林泽问。

    “火车。”谢晨风把背包放在拉杆箱上,说:“我有句话想对你说。”

    林泽道:“说吧。”

    谢晨风单膝跪地,拉起林泽的手。

    林泽:“……”

    “快起来!”林泽忙躬身道:“人太多了!”

    川流的人群在那一刻驻足,不少人注意到谢晨风的举动,一个男人给另一个男人求婚?所有人议论纷纷,有人开始拿出手机拍照。

    紧接着,谢晨风的另一边膝盖也屈了下来。

    “阿泽。”谢晨风两膝跪在地上,认真地说:“对不起。”

    林泽退开一步,本能地想踹开他,然而他与谢晨风相识的过往再次涌上心头。喧闹的人群,炽热的阳光,这些都仿若无物,林泽蹙眉道:

    “你这又是何苦?我的原谅对你来说有那么重要吗?起来吧。”

    谢晨风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起身,林泽忙拉着他的手,背上他的运动包,火速离开北城天街。心道完了,今天晚上说不定会被挂微博。

    谢晨风一言不发,两人站在手扶电梯上,缓缓进入地底商城区,周围还有不少侧头打量他们的路人。

    “几点的火车?”林泽问。

    “十点二十。”谢晨风说:“K813。”

    他打开钱包,给林泽看他的火车票,那一刻,林泽的心情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仿佛即将永远失去什么。他以为自己都忘了,然而当面对谢晨风愧疚而诚恳的目光时,却发现自己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刻骨铭心。

    林泽忽然有种冲动,想让谢晨风留下来,别走了。

    但留下来又能怎么样呢?

    “那边有朋友吗?”林泽问:“怎么突然想到去广州?”

    谢晨风说:“有个志愿者组织在广州成立了一个患者家庭。介绍工作,大家互相了解。”

    林泽:“不错,好好生活吧,别再把自己关在囚牢里了。”

    电梯行到底,面前是远东百货商场,林泽说:“买点东西给你车上吃,要25个小时,坐硬座还是卧铺?”

    谢晨风:“卧铺。”

    林泽点了点头,说:“坐火车……很辛苦。”

    谢晨风去寄存行李,跟在林泽身后进入超市。林泽拿了些他爱吃的零食,扔在购物车里。

    “别买太多。”谢晨风说。

    林泽固执地说:“带过去以后还可以放家里吃,房子租好了么?”

    “租好了。”谢晨风道:“和志愿者合租。”

    林泽点了点头,推着车去排队,谢晨风沉默了很久,最后道:“阿泽,如果……”

    林泽知道他想说什么。

    林泽:“如果你先告诉我你是携带者,在爱上你之后,我还会一直爱你。”

    谢晨风没有说话。

    “我会和你出来租一个房子。”林泽经过方便面的货架,语气淡漠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又问:“泡面要吗?”

    “不要。”谢晨风答道:“天天吃,吃吐了。”

    “那泡饭吧……我会每天照顾你,陪你,一直到你死。”林泽低声说:“不□,睡觉的时候互相抱着。”

    他感觉到自己手背上被滴了一点水。

    谢晨风:“如果……”

    林泽:“但如果你什么也不说,而我被传染上了,知道真相后,永远也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他抬眼看谢晨风,扬手轻轻作了个掴的动作,谢晨风别过头去,很久才平静下来。

    “我来吧。”谢晨风说。

    “我来。”林泽坚持道。

    林泽付了账,一手提着零食,另一手给司徒烨打电话。

    谢晨风和司徒烨打了招呼,林泽解释道:“他是我的搭档,现在来报社干活了。司徒,开车去北站。”

    “你好。”司徒烨戴着墨镜,笑着说:“我记得你。”

    “我也记得你。”谢晨风作了个调咖啡的动作。

    林泽与谢晨风坐到吉普车后排,说:“工作呢?确实能解决吗?”

    谢晨风说:“那边承诺过,可以。”

    林泽--谢晨风的额头,说:“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谢晨风不住发抖,从运动包的旁格里掏出他的戒指盒,看着林泽。

    两人静了很久,谢晨风说:“给你。”

    司徒烨在倒后镜里看着他们。

    谢晨风要打开盒子,林泽按着他的手指,把戒指盒推上,发出一声轻响。

    “我不要。”林泽说。

    谢晨风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个结果,没有再看林泽,沉默地注视戒指盒。

    “同样生病的人里……如果有谁对你好,你就接受吧。”林泽说:“能牵手的时候别并肩,能接吻的时候别牵手,很多人,很多事,一旦错过就不会再回来了。”

    “嗯。”谢晨风哽咽着说。

    林泽的声音也有点发抖,说:“你的身体不行,别干太累的活,不行就回……回重庆,重庆应该也有志愿者组织。”

    车在北站地下车库停下,谢晨风没有任何停留,打开车门下车,林泽道:“我送你进站!”

    谢晨风的肩膀不住颤抖,背对林泽,缓缓停下脚步。

    林泽牵着他的手,买了张站台票,一路送他进入站口,站在火车下,还有十五分钟开车。林泽拎着东西上去,找到卧铺位置,帮谢晨风放好东西。

    谢晨风掏出烟盒,下火车来,站在站台上,里面还有两根烟。

    “别抽了。”林泽说。

    谢晨风道:“最后一根,明天就戒。”

    谢晨风平静了不少,两人凑在一起点了烟,林泽在烟雾里眯着眼,手指碰了碰谢晨风拿打火机的手以示感谢,面对面地站着抽烟。

    “你会来看我么。”谢晨风低声道。

    林泽道:“看情况吧。”

    谢晨风说:“我爱你,阿泽。”

    林泽随手把烟扔了,说:“上车吧,再见,谢磊。”

    谢晨风说:“你……好好照顾自己。”

    火车鸣响汽笛,上车的人越来越多,检票时仍有乘客不住回头看。整节车厢的人都在玻璃窗前看这两个男人。

    林泽没有再看谢晨风一眼,转身出站台,出站火车发出震耳的轰鸣巨响开动,从他身边不远处的铁轨上离开。

    铁轨的尽头是无数繁星与闪烁的灯火。

    “啊——”

    林泽发出痛苦的大吼,一拳锤在墙壁上,再以头狠狠撞了几下,发出闷响。

    他到洗手间去把头发浇得湿透,一捋湿发,眼眶通红,离开火车站,看见司徒烨的车等在不远处。

    “送我回家。”林泽说。

    司徒烨什么也没说,发动吉普车,回北城天街。

    林泽盖着自己的西服外套,歪歪地靠在副驾驶位上,闭上双眼,车时开时停,他睡得很不舒服,便调整了个姿势,把头靠向司徒烨的一侧,感觉到他一手操控方向盘,另一手挂档的动作,摇摇晃晃,令林泽睡着了。

    车停了下来,又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林泽感觉到司徒烨把一个汽车枕垫在他的脑后,下车去。

    林泽睁开眼,打了个呵欠,麻木地看着外面的夜景,车停在远东百货外面,万丈华灯,缤纷夜景,江北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司徒烨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林泽等了很久,终于回来了。

    司徒烨钻上车,递给林泽一个纸盒,说:“送给你的。”

    “谢谢。”林泽道。

    他拆开纸盒,里面是个星巴克的城市咖啡杯——马德里。

    “这是我最想去的地方。”司徒烨笑道。

    “休假的时候,争取公费带你去玩。”林泽道:“回家吧。”

    司徒烨险些把车撞上路灯柱,林泽马上道:“别这么激动!我只是说尽量。”

    司徒烨把车开到林泽楼下,林泽反手在肩上勾着西装外套,拿着杯子下车去。

    司徒烨说:“阿泽弟弟。”

    林泽道:“我是你老大。”

    司徒烨笑着用手指比划了个剪刀,说:“我觉得你的头发该剪了,有点长。像个忧郁王子。”

    林泽想了想,说:“我也觉得,晚安。”

    司徒烨嘴角略翘,倒车,掉头,林泽径自回家去。

    第二天,林泽出现在单位的时候,不少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头发理成了时下最流行的灿头,两侧刮得铁青,头顶-了啫喱水,修身西装外套,套里面一件白衬衣。重庆十月的天仍有点热,脱下外套时,胸膛的汗水浸湿了雪白的衬衣,现出漂亮的肌肉轮廓。还穿着熨得笔直的黑西裤,皮鞋擦得铮亮。

    林泽眸子清澈依旧,眉毛犹如剑锋,面容带着锐利的少年气质,说:“怎么了?”

    同事们纷纷各做各事。

    司徒烨依旧是T恤,五分裤加拖鞋,笑着抬眼看林泽,拿起挂在脖前的相机,给他咔嚓一声拍了个照。

    林泽拿着司徒烨昨天送他的星巴克城市杯去接咖啡。

    实习生推了推眼镜,说:“老大,你打算穿成这样去采访吗?”

    林泽道:“嗯,很丢咱们报社的人吗?”

    实习生道:“不不,太给咱们挣面子了。”

    林泽满意地点头,实习生又道:“对方一看你就觉得,哇!渝州日报里连应届实习生都能跟头条了,平均水准实在太高了!”

    司徒烨笑道:“也可能觉得,渝州日报是不是快要倒闭啊,连记者都雇不起了,只能让卖保险的来打工写头条,没问题吗?”

    办公室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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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39:43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四章

    星巴克换了个店员,林泽点了杯冰水,那人说:“五块钱。”

    林泽:“……”

    “冰水还要收钱的?”林泽道。

    那人说:“对,一直要收钱。”

    林泽道:“那要摩卡吧。”

    司徒烨还没起床,以前每天来星巴克上班要打卡,迟到会扣钱,于是司徒烨天天准时上班。而自从当了摄影师,早来十分钟没区别,晚到也不会扣-金,那家伙就越来越懒了。

    晚上不想睡,早上起不来,半夜2点还在看电视,给林泽发短信聊天。

    林泽早上九点去找他,司徒烨则缩在被窝里卷成一条虫。林泽去弄他,司徒烨只是朝旁边蜷缩了点,留了个位置给林泽一起睡。

    林泽无语了,给司徒烨带了早餐放桌上,下来喝咖啡,顺便整理今天的采访内容。十一月,今天是他和司徒烨的轮休日,但林泽打算去做一个新的关于三号线的专题,和司徒烨从起点站二塘坐到江北机场,坐三个来回,顺便在车厢里看看有没有值得当边角料的新闻素材。

    司徒烨则打算在地铁上玩摄影,奈何他昨天晚上睡得太晚,借了林泽的iPad玩愤怒-,一直玩到晚上三点多。

    林泽早上去拿了iPad回来,坐在星巴克上网,交友程序又下好了。

    他对着iPad上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头像,忽然生出一种厌倦感,茫茫人海,每个头像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故事,从认识一个人,到完全地了解对方,再走到一起,共同陪伴一辈子,是一件多困难的事?

    老了,没力气去找爱情了。

    林泽正想把iPad放到一边,信息却来了。

    “嗨,哥哥。交个朋友好吗?”

    林泽看了一眼,上面是个十分清秀的少年,头发染了,盘膝坐在树下,光影朦朦胧胧的,戴着顶帽子。

    林泽翻看对方的资料:21岁,173,53kg。角色一栏里空着,既没有说是1,也没有说是0。

    很帅气很阳光的少年,有点明星范儿,林泽稍稍动心了,却想到这么帅的小少年,肯定不缺人追,愿意安分谈场恋爱的可能性不大。

    “哥哥。”对方说:“照片是你自己的吗?”

    林泽答道:“是,不过是几年前的照片了,现在老了,是大叔了。”

    他看了一眼对方的签名,上面写着:“愿意结识更多的朋友。”

    林泽:“你多大?还在读大学?”

    对方道:“对,你叫我小金吧。我没别的想法,在等朋友没事做。就是找你聊聊。”

    林泽:“你在星巴克里吗?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小金:“我和朋友刚才路过,现在在楼上逛街了。”

    林泽不置可否,也没说去找他,小金又问:“你每天都在星巴克坐着。你男朋友呢?你们很般配。”

    林泽笑了起来:“那个不是我男朋友,是我搭档。我刚和前男友分手没多久。”

    小金:“为什么分手?可以告诉我吗?”

    林泽:“不适合吧。”

    小金:“谈了多久?”

    林泽:“几个月吧,后来分手了,最近都不太想找人。你有朋友了?”

    小金:“我没有谈,朋友是普通朋友。我给你介绍个要吗?”

    林泽:“谢谢,不用,工作忙,也没什么心情谈了。”

    小金:“别气馁,很多时候,爱情就在你的身边。”

    林泽觉得这小零挺善解人意的,有种和煦的温柔感,要能找个这样的伴儿,每天下班回家,两人一起煮饭收拾房间,养只狗,吃饱一起出来遛遛狗。

    晚上在沙发上躺着,让老婆趴在他身上,亲亲嘴,抱着看电视到十一点,也很不错。

    司徒烨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说:“找到新对象了?哟,这个不错。”

    林泽和小金说:“哥哥去工作了,88。”

    小金没回,林泽收起iPad,朝司徒烨说:“长得帅的都很多人喜欢,我只要找个一般点的就可以了。”

    司徒烨手指转了转车钥匙,笑道:“车停在大融城后面,今天去什么地方?”

    林泽道:“今天不开车,城市卡带了么?带你去坐开往春天的地铁。”

    两人上了公交车,林泽掏出ipod接上耳机,和司徒烨各听一边,坐在车厢最后一节,翘着二郎腿。从中间开始坐,坐到终点站地铁,乘客上车,下车,人来人往,司徒烨掏出本速写本,抬头看了一眼,开始画速写。

    林泽则懒懒地坐着,左脚踝搁在右膝上,双手手肘搁上椅背,总攻气势十足,看着上车的乘客。

    司徒烨画完翻,画完翻,车厢里没人的时候,他就坐到对面,画林泽。

    林泽搜集到了不少信息,四点时到终点站值班室去采访,问问题,司徒烨画满了一本速写,拍了几张照。

    林泽把这些采访内容整理成一百字的豆腐块小稿件,准备交给编辑,下个月填版用,出站时接到李主任的电话。让他去北京出差学习,可以带个人。

    李主任还是很关照林泽的,多给了他个名额,这种好事,一般林泽会放司徒烨的带薪假,优先考虑叫上郑杰去公费吃喝,然而郑杰的年假已经用掉了,根本去不了。

    “喂。”林泽捅了捅司徒烨的腰。

    司徒烨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天气渐冷,正是最好睡觉的季节,换了长袖棉衬衣,长西裤,两个大男生在电梯上走神。

    “什么?”司徒烨茫然道。

    “公费,北京记者交流会学习,去吗?”林泽说:“但这个是要用年假的,不过今年也没剩多少时间了,要去就我和你去。十一月十号一起回来。”

    司徒烨马上道:“去去!太好了!我还没去过北京,什么时候?”

    林泽道:“只有两张机票,你先上-,十一月五号到七号没住宿报销,我给你报吧,开个标间,住下先到处逛逛,我七号晚上过去。”

    司徒烨迷茫地说:“不能一起去吗?”

    林泽道:“两张机票都不能改签,本来是给其他记者和编辑去的,结果其中一个不想去,想把年假拼圣诞节的周末连着元旦一起出国玩。编辑听记者不去,然后那编辑也不去了。”

    司徒烨说:“五天时间吗?”

    林泽点头,司徒烨说:“那我走了你这两天怎么办?”

    林泽哭笑不得道:“你又不是我妈,还怕我没法采访吗?”

    司徒烨道:“好吧,不用你报销,我去看看团购券,住如家或者汉庭。顺便去吃烤鸭。”

    林泽略一点头,说:“回去收拾行李,今天就出发吧。”

    司徒烨捡到个天大的便宜,马上回单位去报假期,他刚来第一年,还没有年假,但林泽上班他也上班,林泽放假他也放假,一直无所谓。

    回来后司徒烨去收拾行李,背着个包,还去无印良品里买旅行穿的T恤和毛巾。

    林泽道:“你不能少花点吗?全买这么贵的,工资怎么够花?”

    司徒烨嘿嘿笑着不说话,无印良品比外面的东西要贵个40%,有点贵,却又还没贵到完全买不下手的天价,林泽每次看到三十八的毛巾,一百二十八的浴巾,一百零八的压缩皱棉T恤都很蛋疼,不买吧,看上去很喜欢,买吧,这价格是怎么回事啊!一个陶瓷茶壶用得着两百多吗!

    偏偏司徒烨很喜欢这家的设计,随便买了几件小东西就五百多块钱。

    林泽说:“算了我来给吧。”

    司徒烨忙道:“No no no,我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泽道:“你信用卡还没还完,是不是不打算还了?”

    司徒烨笑道:“我的近期目标是要尽量保持月光,赚多少,花多少。享受生活嘿嘿嘿。”

    林泽额上三条黑线,司徒烨又买了一堆进口零食,准备-上吃,林泽真是拿他没办法,送到地铁站,司徒烨说:“我会想你的,搭档。”

    林泽说:“快滚。”

    司徒烨走了,林泽七号晚上的-才过去,他真是受够报社了,居然给他订了晚上12点的票,到北京已经八号半夜三点多了。

    林泽回家和郑杰说了,郑杰一副饱受总经理蹂躏的丧尸模样,麻木地看着林泽。

    郑杰:“为什么叫别人去,不叫我……”

    林泽笑道:“反正你也请不到假,你的年假过年的时候不是都用完了么?给你带东西吧。”

    郑杰怒吼道:“要烤鸭!”

    林泽:“没问题。”

    郑杰又怒吼道:“涮羊肉!”

    林泽:“有……有点难度,驴打滚可以吗?”

    郑杰不-他,咆哮道:“要美女!要北京的美女!”

    林泽:“……”

    七号才走,第二天林泽的心已经有点野了,苦逼地坐在星巴克里打开笔记本电脑,开QQ群找爆料。

    司徒烨还在北京用手机发回来那边的照片,深秋的北京非常非常美,枫叶落了满大街,骑着自行车的人从老房子前的道路过去,枝干把天空切成漂亮的小块,夕阳下□广场上,国旗班的军人留下一个充满英气的逆光身影。

    司徒烨:“你看,国旗班的果然很帅。不知道里面有没有同人。”

    林泽:“别对着军人流口水,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北京人多吗?”

    司徒烨:“不多不多,一点也不多。”

    说着发来一张地铁的照片。

    上面是密密麻麻,接踵摩肩,沙丁鱼罐头一样的地铁换乘处。人和人全部是挤着向前走。

    林泽几乎可以预见自己的悲惨未来了。

    司徒烨:“我打了个车,从朝阳区到东城区,路上堵了二十多分钟。”

    林泽无语了。

    司徒烨:“听说交通管制的时候出租车要停着一个小时不能动。”

    林泽:“司徒同学,打车费用是不能报销的!你可以帮我省点钱吗?”

    iPad上的讯息又来了。

    小金:“哥哥在做什么?”

    林泽:“在等放假,明天晚上去北京。”

    小金:“啊,北京不错,这个季节的北京很好。”

    林泽:“是吧?你去过吗?”

    小金:“嗯,你去旅游吗?记得去南锣鼓巷,那里蛮好玩,还卖兔子耳朵。”

    林泽:“出差学习,南锣鼓巷在哪?兔子耳朵?吃的吗?你过来喝杯咖啡吧?顺便帮我作一下旅游攻略,回来给你带东西。”

    小金:“不了,别见面比较好,我怕我会爱上你。”

    林泽笑了起来:“你的条件很好,又是单身,爱上我又怎么了。”

    林泽心情很好,难得地调戏一下这小零,看看他反应。

    那边没有说话了。

    林泽又发了个信息,问:“怎么?你和你男朋友在一起吗?”

    小金忙道:“没有没有,今天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林泽:“我搭档先去北京了。”

    那边又没反应了,林泽翻开同人论坛,看北京的攻略。里面有不少要去北京出差找419的。

    林泽随便翻了翻,小金的消息又来了,问:“其实我见过你前男友,黑黑瘦瘦的,有点高。很温柔很绅士的感觉。你们谁在上面?可以告诉我吗?”

    林泽答道:“嗯,两人都在上面,下面没人了,我们-的时候都开标间,每人一张床,一起做俯卧撑。”

    小金:“哈哈哈。”

    林泽:“你呢?是零还是一?”

    小金:“我不确定。”

    林泽心想是-?很少见,估计只是对同人好奇,还没正式进圈子的小孩。

    林泽:“别进这个圈,我说真的,圈子里很乱。”

    小金:“嗯,我知道。你和你前男友为什么分手,可以告诉我吗?是相处得太久,没感觉了吗?我以前也在星巴克见过你们,你们都各做各的事,你上网,他看书,都不说话的。”

    林泽:“不,我们都很爱对方。也不是因为出轨,总之就是没办法在一起了。”

    小金:“我觉得他配不上你。”

    林泽:“爱情哪有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只要真心喜欢对方,一切就好说,我干弟也对男生挑来挑去,三十以上的不要,长得不帅的也不喜欢,这样不好的。有的人虽然相貌平平,但长期相处,也会产生很温暖的感觉。错过一个,或者一辈子也再也回不来了。”

    小金:“那你们为什么会分手呢?我觉得你不像不会珍惜的人。”

    林泽:“有一只小猴子,肚子上被狼抓了一道伤口。然后它每次见到朋友的时候,就会把血淋淋的伤口掀开给朋友看,告诉它们“看,我这里很痛”,后来它因为流血太多,死了。”

    小金:“嗯,明白了。”

    林泽:“你还没告诉我南锣鼓巷在哪,弟弟。除了故宫博物馆,还有什么地方值得去看看的?你一个人吗?今天不上课?”

    小金:“嗯我一个人。”

    林泽:“你来星巴克吧,顺便帮我看看地图。”

    小金:“我下来以后你不要生气哦。”

    林泽:“……”

    林泽条件反-地转头看,没看到人,他觉得有点危险,是李迟然在逗他玩吗?但不像啊,李迟然满口重庆话,而且也不会做这种事。

    难道是李迟然以前的闺蜜朋友,说喜欢他的那个?

    星巴克的门开了,一个漂亮女孩一手抱着个iPad过来,笑着坐在林泽对面。

    “没生气吧。”女孩道:“你答应了我不生气的。”

    林泽当场就郁卒了,说:“不会吧。”

    女孩:“这是八乙女光的照片,一个日本艺人……对不起。”

    林泽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女生马上又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林泽哭笑不得,也是自己好色在先,逮着个小零就开始调戏,没办法,只得说:“没关系,喝点什么?”

    女生笑道:“我叫李艳如,小弟叫什么名字?我自己来吧。”

    林泽道:“没事,说了请你喝杯咖啡。喝什么?”

    “就拿铁吧。”李艳茹说。

    林泽去点咖啡,回头看了她一眼,她正在低头点iPad,是个腐女。以前任职的网站里腐女就很多,喜欢YY男同事。其他人不怕说,毕竟都是指南,没什么问题。然而林泽本来心中就有鬼,所以不太敢她们打交道。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很多事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其实是个-,被人议论是免不了的。

    李艳茹看上去二十六七岁,不像学生了,身材很好,是郑杰喜欢的御姐类型,戴着个闪闪发光的钻石耳环,挎着个两千块钱的包包,看上去应该也是高级白领。

    “你伤害了我幼小的心灵。”林泽拿着咖啡回来,郁闷地说:“所以作为补偿,你必须爆点料给我。”

    “啊?”李艳茹笑得花枝乱颤,说:“我认你当弟弟怎么样?”

    “省点吧。”林泽哭笑不得道:“你还想当我姐,我肯定比你大。”

    李艳茹拿着iPad挡着笑,林泽问:“又笑,笑什么。”

    李艳茹笑完正色道:“你属什么的?”

    林泽道:“属虎。”

    李艳茹道:“我属猴子。”

    林泽:“……”

    李艳茹道:“不信?给你看这个……”

    她掏出身份证,给林泽看,彻底颠覆了林泽的世界观。

    80年的……继司徒烨之后,林泽再一次受到了沉重的打击。

    “不会吧!”林泽惨叫道。

    李艳茹笑着收起身份证,说:“小弟,你一整天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林泽郁卒了,开始编自己的新闻,说:“我是记者,后天要出差,得把今明两天的新闻准备好,你是做什么的?最近碰上什么新鲜事了吗?”

    李艳茹想了想,说:“你需要关于哪方面的?时政吗?我知道一点点关于□委员的□消息。”

    林泽被震了下,看李艳茹,说:“算了你别说,这种事报纸也不可能上。”

    林泽开始的时候确实有点小郁闷,但李艳茹很开朗很会说话,三言两语就令林泽心情好了不少,气质很好,人也很亲切。

    郑杰一定会喜欢这样的女人,林泽动了把她介绍给自己发小的心思。但这样的女生应该不缺追求者,说不定还结婚了,先聊聊,看眼缘吧。

    李艳茹凑过来,趴在桌上看林泽的电脑,说:“哎?小弟,你真是记者呀。”

    林泽唔了声,说:“你说和我般配的那个,就是我搭档。你看,我的记者证。”

    李艳茹看了一眼,问:“可以叫你阿泽吗?”

    林泽道:“当然,我朋友都叫我阿泽。”

    李艳茹:“嗯,你搭档‘也是’吗?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有点好奇。”

    林泽哭笑不得:“你的行话怎么这么熟!到底骗过几个g@y了?”

    李艳茹说:“我还有个男闺蜜呢,他也是,他告诉我很多你们圈子里的事,前几天我还陪他逛街选衣服来着。”

    林泽说:“哦,你们都是官二代吗?”

    李艳茹摇摇头,说:“严格来说不算。你经常和官二代打交道吗?”

    林泽边划拉网页边说:“认识一些,不过我很少和他们玩。”

    李艳茹道:“为什么?我觉得记者总是什么人都认识。”

    林泽道:“有时候他们会通过我的人脉,让我帮忙牵线办点事,一般我不会去应酬喝酒,有事让我办,我就给他办了。下次我有事找他们帮忙,也是直接去找。不敢没事总拉关系和他们混一起,因为官二代的老爹们情况太复杂,一来他们自己知道言多必失,二来如果被捅出点什么料,分分钟就是大麻烦,所以我不去和他们深交,更不去挖他们老爹的秘密。哪天别人家有人下马了,大家也不会认为是我爆出去的。”

    李艳茹频频点头道:“我也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没什么意思,不如找自己的朋友玩。”

    林泽道:“你呢?今天不上班吗?”

    李艳茹说:“今天周六呀,我在江北水利局,平时爱去不去,听说发改委又要上调油价了,你觉得这个怎么样?”

    林泽有点意外,说:“这个倒是不错。你确定吗?”

    李艳茹说:“我听我老公说的,你也别全信我,现在先准备,过几天消息出来了,当天就能上头条。”

    林泽点了点头,一边哀叹郑杰你又没戏了,一边心道这次说不定抱上了非同寻常的大腿,又问:“你老公是做什么的?”

    李艳茹笑道:“嗨,小公务员,没啥本事。”

    林泽侧头瞥她,李艳茹又说:“来,姐姐给你说,去北京哪儿好玩。”

    林泽把新闻编完,李艳茹接过电脑,用百度查地名,又给他看个旅行网,上面有很多老北京的小吃和玩的。

    “去故宫博物馆要请讲解。”李艳茹说:“这钱不要省,你俩找个帅哥讲解员,多好,还可以让人介绍一下北京的历史。”

    “嗯嗯。”这话正合林泽的意。

    李艳茹自来熟得很,一会就和林泽混熟了,她也去过很多地方,平时基本不用去上班,家里又有钱,一无聊就和几个闺蜜到处去玩。听得林泽十分羡慕。

    林泽这时候已经把开始的那点小不-丢到九霄云外去了,说:“我搭档倒是和你合得来,他的梦想就是环游全世界呢。”

    李艳茹笑道:“姐这人挑得很,住的吃的,都被惯坏了,出去跟你们玩肯定要招你们生气。”

    林泽知道她不是炫富,但肯定也是娇生惯养,出行要住四五星酒店的那种,便笑道:“你老公陪你去吗?”

    “他?”李艳茹说:“他没空,不过姐今年想生宝宝,也不打算出去玩了。你家里没催你结婚吗?我好多朋友都是在这道坎上分的。”

    林泽道:“没有,我早就出柜了,我爸恨不得杀了我呢。”

    李艳茹点了点头,说:“你别凑合,以你的条件,肯定能找到一个愿意二话不说,陪你一辈子的人的。”

    林泽:“哎,再看吧,我现在都没什么信心了,不是被这个骗就是被那个骗,还被你们腐女逗着玩……”

    李艳茹笑得岔了气,说:“姐请你看电影呗,你姐夫晚上要去应酬。”

    林泽说:“我发小今天要来北城天街呢。”

    李艳茹说:“行呀,你把他一起叫上,你发小是指南吗?”

    林泽想了想,很久没和女孩子一起玩了,也好,便提议吃饭他请,李艳茹请看电影,晚上等郑杰下班,约在北城天街前的广场碰头。

    林泽发现李艳茹是个很不错的女人,他们有很多话聊,笑得也很开心,林泽很久没碰过这种真诚的朋友了。

    她确实把他当弟弟看待,两人在北城天街里东逛西逛的,待得郑杰来了,李艳茹挽着林泽的手,朝郑杰笑着打招呼。

    郑杰看到李艳茹的时候就傻眼了。

    “这是我姐姐。”林泽主动介绍道。

    李艳茹笑道:“你好呀。”

    郑杰忙和李艳茹打招呼,蹙眉看林泽,以眼神示意:“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林泽想用眼神回答:认的。然而这句话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用眼神会意来交流却具有相当的难度,只得不-他。

    三人在西餐厅吃了顿饭,林泽挑他能负荷的最好的店吃了,李艳茹也没有挑什么,吃饱后又去看电影,不一会和郑杰也混熟了。

    郑杰的话题一直围绕着李艳茹,对她非常殷勤,还去买DQ的奶昔给她喝。买饮料和爆米花走开的时候,林泽说:“我发小一直没找到对象。”

    “他条件也好。”李艳茹说:“这么帅这么精神的一个大男生,人又体贴,怎么会找不到对象?该不会是喜欢你吧?”

    林泽说:“哎,历史遗留问题。而且他不懂女生心思,当然,我也不懂。”

    李艳茹笑道:“女人心,海底针,你们俩都会碰上珍惜你们的人的,爱情这事儿有时候说来就来,别将就。”

    “嗯。”林泽虽然没怎么说,心里也总是这么想的,所以他觉得和李艳茹比较投缘。

    一直以来工作的关系,性倾向的原因,林泽基本没什么女性朋友,然而女孩子的温柔就像水一样,可以令人感觉很舒服,很快乐。有再多的烦恼,碰上温柔的女孩时都会被一点一滴地化解。每天上班对着司徒烨,下班对着郑杰,全是一群大男人,有个闺蜜的感觉也很不错。

    看完电影,李艳茹接了个电话,说:“姐先回去啦,小弟,你明天几点的-?”

    “不不。”林泽忙道:“不要送我去机场,太晚了,而且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走,可能还要去单位一趟。”

    “那行。”李艳茹说了一家点心铺子,又道:“你要是有去,就把那儿的葱油桃酥给我带点,没时间就别去了,也不用特地跑一趟,顺便就行。”

    林泽说:“行,我有路过也去买点送人,连你都不挑的东西,应该是很好的。”

    “姐姐,我打个车送你回去吧?”郑杰也跟着林泽换了称呼。

    李艳茹笑道:“不用啦,我老公来接我,他到了。”

    路边停着辆奥迪A7。

    那一瞬间,林泽清楚地听见了郑杰的一颗怀春少男心砰然爆成齑粉的声音,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李艳茹和他们告别上车,走了。

    林泽疯狂大笑,郑杰像个丧尸般歪着头,泪水在秋风中飘零。

    “你伤害了我的小心灵!”郑杰怒吼道。

    “哈哈哈哈——”

    林泽笑得踉踉跄跄逃开郑杰,郑杰要郁闷疯了,本以为林泽给他介绍对象,结果居然是个有夫之妇,还是开奥迪的!

    “她都要生小孩了。”林泽道:“别想了。”

    郑杰无奈道:“哎。”

    林泽说:“我也是下午才认识她的呢。”

    郑杰完全是把晚饭当成相亲在吃的,他还在庆幸带了钱包,吃西餐时提前去结账,看电影时和李艳茹抢电影票,当然,最后还是没敢抢过她。

    李艳茹对郑杰也表现得很有兴趣,一直善意地问这问那,又问他当店长有什么心得,对员工凶不凶,还说如果她是店员,被郑杰这么帅的店长骂也心甘情愿。

    还说空了会带闺蜜去郑杰的店里买东西,让他给折扣……

    郑杰从来没有碰上过这种待遇,登时就昏了头,把李艳茹的热情当做她对他也有好感的表现,看那模样,恨不得把林泽一脚踹开,让李艳茹挽着自己的手去二人世界了。

    生活就像小说,关键点总是在最后才揭晓。

    林泽回家后又接了电话,那边是李艳茹。

    李艳茹担心地说:“小弟,我刚刚忽然想到,好像对你的发小太热情了,没出什么误会吧。”

    林泽道:“没事,他也把你当姐姐来着。”

    李艳茹说:“那就好,等你回来我再来北城天街找你玩。”

    林泽笑着和她晚安,挂了电话。

    郑杰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林泽要笑死了,说:“我去北京开会,全是记者,看看有没有漂亮的成都妹妹,给你介绍个。”

    郑杰道:“好不容易碰上个来电的。”

    林泽道:“别想了,你只是太-寂寞,下次碰上个好的,你就会把这事给忘了。”

    郑杰唔了声,林泽又道:“最近要去相亲么?”

    郑杰:“有,我姑喊我下周去相亲,这回是个会计。”

    林泽道:“好嘛,娶个老婆回来帮管账,不错。”

    郑杰伸了个懒腰,说:“回切-……”

    林泽道:“别打了,纵欲过度有害健康,去按脚吧。”

    林泽把郑杰拖着下楼去按脚,重庆的浴足很便宜,中药泡脚,包肩膀脖颈-,修脚外加足底-——全套只要二十五块钱,按完两人又去吃烧烤,聊聊彼此的工作,回家睡了个好觉。

    翌日郑杰放假在家挺尸,睡到下午才起床,林泽也不去打卡了,两人吃过点心,林泽提着旅行包,一起出门去打电动,晚上八点吃过饭,林泽直接去机场,郑杰交代了无数次记得带烤鸭,继而-寂寞冷地独自回家。

    林泽九点到的机场,恰好在机场大厅碰上李艳茹。

    “姐?”林泽喊道。

    “哎!小弟!”李艳茹笑道:“正巧了,我来送我老公的朋友,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我提前过来了。”林泽笑着和她挥挥手,进了安检。

    12点20的-,本来也不用到得太早,但轻轨八点是最后一班了,反正在哪也是上网,林泽便把iPad带着,进机场候机厅去,坐在登机口外的座位上玩,司徒烨说好两点在北京接机,林泽让司徒烨别来了,给个地址,自己打车去酒店就行。

    足足三个多小时,林泽开了交友程序,买了罐咖啡喝,看看附近的人。

    去北京这班-大部分都是白领,做生意的,谈公事的……人也不多。

    11点的时候,林泽开始有点困了,iPad上忽然有人发来信息。

    “我在3号登机口对着的厕所,你来不来。”

    林泽:“……”

    林泽:“什么来不来。”

    对方:“来一炮嘛,你是1撒,照片是你自己的吗?好帅哟,几点的-?”

    林泽噗的一声,夸张地把咖啡-了满屏幕。

    林泽:“你这样不行啊!兄弟伙。容易得艾滋病的,别太-自己。”

    林泽:“相信我,别乱搞,否则总有一天会后悔的,感情不能都被性支配,这样你就失去自己了。”

    林泽BLABLA地说了一大通,教育那家伙。

    五分钟后,对方回答道:“哦。”

    林泽:“出来坐坐吧,聊聊天?”

    对方:“来嘛。你来厕所聊。”

    林泽无语了。

    他嘴角抽搐,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地把这个人严禁了,注意到不远处有个人在笑着看他。

    那是个约-三十岁的男人,挺高挺成熟,手里也拿着块iPad,手很大,戴着价格不菲的表。白衬衣外套着件羊毛背心,黑西裤,茶色皮鞋,眉毛很粗,国字脸,面容轮廓完全是北方人的感觉,看上去就是个高帅富。

    林泽随手翻了翻iPad,除了在厕所里-的那家伙,另外还有一个离他很近的g@y,只有十米。

    林泽看他的资料,是个1。183公分。

    林泽朝他吹了声口哨,彼此都笑了起来。

    高帅富收起iPad,挎上包,走过来坐在林泽旁边。

    “那家伙也找你了?”那男人的声音很亮很MAN,开口问道。

    林泽道:“对!你也被-了?”

    两人都觉得十分好笑,高帅富凑过来翻林泽的iPad,说:“2代好用吗?”

    林泽说:“我弟送的,还可以吧,没用过iPad1,不知道有什么区别。怎么称呼你?”

    “赵宇航。”那男人道。

    林泽和他握手,说:“我叫林泽,你怎么这个时间去北京?听你口音不像重庆的。”

    赵宇航答道:“我坐九点的-,一直延误到现在,倒霉。朋友刚送我来,还好让人家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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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5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0:26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五章

    两人随口聊了几句,林泽问赵宇航来重庆玩得怎样,发现赵宇航居然是在重庆念的本科,上海的硕博连读,是个博士,两人还是重庆的校友。当下关系拉近了不少,赵宇航是回来开同学会的,在他大学同学的家里住了五天。

    林泽告诉他自己是去北京开会的,赵宇航说到重庆的g@y也多,大部分还是零,大部分1也是小男人性格,而且最奇怪的是,1似乎有点供不应求的感觉。

    林泽道:“北方是1多0少么?”

    赵宇航说:“对,河南,哈尔滨,辽宁我都去过,北方男人愿意当0的少,1和1在一起的很多,纯零也不像重庆这样。”

    林泽道:“重庆C的也多。”

    赵宇航说:“有人就好这口,觉得C很好,温柔,像女生一样的感觉。”

    正说话时,两人同时看见一个打扮得很妖娆的男人从厕所里出来,瞬间被一起闪瞎了狗眼。

    赵宇航和林泽一起坏笑,继而笑得东倒西歪。

    林泽知道赵宇航也喜欢那种温柔型的小少年,两人聊了半小时,赵宇航这人明显的粗犷得很,也没什么心眼,林泽问什么他就答什么。他在北京一家设计院工作,林泽知道这种高学历的设计师薪水都相当可观。赵宇航又说到考了个一级建筑师的资格证,把牌挂设计院里,每天就可以爱去不去了,就算什么都不做,一年也有五万的钱收。

    赵宇航家四个姐姐,都是农村出来的,各有各的厉害,供他读大学,又让他念博士,他是家里老幺,姐夫们都在北京做生意,家大业大的,姐夫还给他宝马开,让他不上班就帮着跑跑腿,干点活儿。

    林泽听得要脑溢血了,果然好好学习还是有用的,但认真想想,其实自己也差不到哪去。赵宇航又叫-,林泽便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赵宇航点了点头,神色相当郁闷。

    机场里广播在叫人了,赵宇航马上道:“我先走了,你还有一会才登机,在这里无聊吗?再勾搭个人过来陪你聊天?”

    林泽忙道不用不用,赵宇航便快步去登机,出去几步以后才想起一事,折回来和林泽交换电话号码,让林泽抵达北京一定找他玩,于是火速跑了。

    林泽发现赵宇航简直是个声音洪亮的话唠,说了半天,光顾着说他自己了,连林泽是做什么的都没问,北方男人都这么五大三粗的么?挺有意思。

    十分钟后,赵宇航又一脸无奈地回来了,给林泽看换给他的登机牌。

    林泽笑疯了,赵宇航的航班要延误到半夜三点,航空公司给他改成了林泽的那个航班。

    “太好了。”林泽说:“正嫌无聊,来来,坐。”

    “你是做什么的?”赵宇航问。

    “记者。”林泽和赵宇航开始互相八卦了,林泽说了些他读书时候的事,与赵宇航是校友,自然有太多话题可以聊,当年哪个食堂的菜好吃,什么教授的选修课最出名,赵宇航不住感叹重庆变化大。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从候机厅一路聊到上-,赵宇航让空姐帮调位置,两人坐到-后面没人的位置去,系好安全带,林泽又说起他毕业后的求职。

    “你有男朋友吗?”赵宇航豪-地说:“给你介绍个?你这么帅,去北京不愁找男朋友……”

    林泽登时色变,两人眉飞色舞地聊得太激动,这下半个-的人都听到了。

    “嘘……”林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和你们家那个怎么认识的?几年了?”林泽八卦地问。

    赵宇航比了个手掌,开始说关于他自己的事,林泽听着听着,只觉人生实在是太狗血了。

    赵宇航居然是个被掰弯的指南,某个机缘巧合下认识了个g@y,开始还不知道那人是g@y,经常约在一起运动,打打羽毛球,没事喝茶聊天泡吧,一段时间后对方表白,赵宇航几乎没怎么纠结,就爱上他了。

    赵宇航的恋人和他出身差不多,也是农村孩子考上大学,拖家带口地来北漂。倒霉的是,对方没有赵宇航的姐姐,却摊上了一大家子-亲戚。

    赵宇航的恋人叫小白,在北京混得还算勉强过得去的,福利很不错,就是工作压力非常非常大。既被同事排挤,又被领导刁难,没完没了地加班,加班又没事做,晚上领导一无聊就把员工全叫来开会。

    林泽道:“噢我最怕这种单位……喜欢没事来事的领导全是-,不想回家对着老婆,就在单位折磨员工,不让下班,还让员工陪他玩,陪他唱歌喝酒。”

    赵宇航说:“对对,压力很大,回家路上还天天堵车,烦躁。”

    林泽问:“小白的升迁前景好么?”

    赵宇航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说:“他太清高,不会讨领导喜欢,我还不能说他,说了要挨骂。”

    林泽心想这就没办法了,人各有志吧,多半是个文学小青年,出来在国企混口饭吃,也不容易。

    赵宇航又有点愁眉苦脸的,林泽本能地知道有劲爆料,差点就职业习惯把录音笔打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确实令林泽差点血-当场,赵宇航和小白家的父母都催得很紧,赵宇航是家里老幺,爸妈都六十了,指望他快点生小孩抱孙子。小白则是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个高中毕业就到处游荡的弟弟。

    全家供他读大学出来,养家糊口的重任都寄托在他身上了。小白妈是标准的农村妇女,每天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小白累死累活,毕业五年后省吃俭用,在北京郊区买了个小单位,全家都搬过来住,等着小白娶老婆伺候父母,在家生小孩给婆婆抱孙子。

    这种情况实在是太蛋疼了,林泽心想。

    “那怎么办?”林泽问。

    赵宇航说:“能怎么办?形婚了,去年刚结的婚,现在都等离婚呢。”

    林泽:“……”

    林泽知道形婚这事,周围有不少朋友也是被父母催个没完,找女同们形婚。通常拉拉一对,g@y一对,各自配对,瞒过自己家里父母。

    但林泽一直想不清楚的是:结婚能瞒得过去,但孩子呢?

    或许也是憋得太久了没人倾诉,又或许是一见如故,赵宇航便开始给林泽倒家里的苦水,前年赵宇航和小白说好了,各自找女同形婚,结婚后两人还在一起过日子。

    但条件合适的拉拉不好找,于是赵宇航找了个单独的小P,而小白找了个T。

    林泽一直分不清这些,赵宇航又解释道:“P就是女人中的女人,拉拉里温柔的那个,T就是……”

    赵宇航开始小声说他的形婚——

    ——结婚不是最主要的目的,父母要的是小孩,而且在许多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下,生女孩还不行,一定要生到男孩为止,传宗接代。

    赵宇航心里很清楚这点,也知道小白结婚能瞒过,延续后代的事绝对瞒不过。所以大家都打算要小孩。

    林泽听到这里觉得不对劲,问:“怎么要?对方愿意生吗?”

    赵宇航说:“小白家的T不太愿意,我家……我问过那个小P几次,她说可以,她爸妈也想要小孩。”

    林泽傻眼了,说:“怎么那个?怎么……我是说用针筒吗?”

    赵宇航道:“对,把那个放在针筒里,交给她。”

    林泽心道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赵宇航说:“小白也说好了,结婚以后要生小孩……他对着T也不知道能不能-,一样的方法……”

    林泽嗯了声,他毕竟和赵宇航刚认识,不好评价这种模式,但仍然忍不住说了句:“你和小P每天住一起,不会出什么问题吗?”

    赵宇航道:“出了,就是我自作自受。”

    林泽于是又来了精神,让赵宇航接着说,他和那小P结婚以后,小P月薪三四千,在北京还不够自己买衣服的,住赵宇航的房子。赵宇航看她在家有点寂寞,多少也过意不去,每个月会给她几千零花钱。

    小P不知道为什么,渐渐有点喜欢上他了。

    而同时,小白却压力巨大,家里住着农村来的母亲,沙发上坐着不长进的弟弟,晚上小白□点下班回家,接着就开始迎接父母念叨他结婚的事,他们对儿子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来规划的:念书——毕业——赚钱——买房——找对象——结婚(回家乡风光摆酒请客)——生个男孩(没有男孩的话就生到有男孩为止)——继续摆酒……

    小白简直要疯了,还要听他妈骂弟弟。宵夜没得吃,被领导骂完以后下班一肚子火,想回家睡觉还整一堆糟心事。

    赵宇航起初每天晚上会开车接小白下班,送他回家,当他的出气筒,没完没了地接受负面情绪。小白的爸没驾照,在农村开车,撞死了人。白买完房子以后没钱了,赵宇航开始说帮着出,小白也没要,赵宇航想去帮着赔钱,小白就火了,说自己家的事自己解决,不用他管,于是到处东奔西走地借钱,私了解决。

    接着小白的爸带着村里的朋友来北京,说是给他的新房装修,让村里人帮忙干活能省钱。

    赵宇航自己是设计院的,本想拜托朋友帮他装修,钱都给小白出了。

    但小白也不要,他给不起钱,就打算不装修了,住简装的房子也能过。

    然而一周后,小白爸从乡下带来五六个人,自己动手装修房子,在全家人的鼓动与教训下,小白只得又去刷信用卡,买建材买灯饰。

    地板砖,吊灯,这些都是赵宇航开着车去装修市场陪他挨个买回来,好好一辆宝马,成了小白家拉建材的货车,赵宇航知道恋人也不容易,没说他半句不好的话。

    而小白则快要被家里那群人烦死了,情绪没地方发泄,下班后还要拿赵宇航出气。

    他爸请来的村里人根本就不是正规装修工,城里房子和村里的也有很大区别,他爸打的主意就是占人便宜,饭都不请吃饱,也没有酒。村民便也用三脚猫功夫糊弄一下,弄坏了小白还没法对自己的爸发脾气,否则他妈要高血压,最后全部积在一起,只能和赵宇航吵。

    装修本来就疲劳,更别提这种装修方式了,最后整个家里被弄得乱七八糟,搞了个半成品,村里人开始不知道小白爸不给钱让他们白干活的事,后来听他妈说漏嘴,提到没工钱,于是把材料扔着,全部走了。

    小白索性也不管了,爱怎么干怎么去吧。赵宇航建议他把装修到一半的地砖铲了,吊灯扔了,全部重新做,小白一听就疯了,让赵宇航少管他家的事。最后赵宇航只得找了个朋友,把剩下没弄的帮他马马虎虎弄完,也不管了。

    小白妈见房子装修完了,于是又开始念叨他结婚的事。还在家里大吵,动手打他弟弟,老人家有高血压,小白的弟弟也是个倔的不怕死的,敢和他妈摔东西,动手打架。

    他妈吵着吵着就容易犯病昏倒,长期处于这种压力下,小白整个人精神都有点分裂了,只有赵宇航是他唯一的救命稻-。

    然而他生性又好强,从来不在经济上朝赵宇航求助,也不在赵宇航面前表现出软弱的一面,赵宇航有几次要给他钱,小白死也不要。

    赵宇航说:“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心思细腻的人,他心里想什么,都不说。你知道吧,表面上不C,心里不爷们,生气也不告诉我哪里做错了,光对着我发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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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6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0:44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六章

    “哎,当1就是这样的,我懂我懂。”林泽深有体会,既对赵宇航的心情有体会,也能了解小白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他曾经有段时间也是,累死累活地下班回来,连口水都没得喝,回家还要被男朋友嫌弃没本事。

    而赵宇航自己呢?他姐给他全款买了套两室两厅当婚房,进去以后赵宇航和那小P各住一间,主卧铺好应付父母和姐姐随时来查房。

    小P是很有生活情趣的小资女生,把家里布置得漂漂亮亮的,格子桌布,窗纱,打开落地窗能看见CBD的夜景。赵宇航回到家,小P会给他准备点热水,用磁疗-盆泡脚。

    再配合点香薰,精油,顺便帮他-。

    赵宇航道:“你说这样的生活,根本就是天差地别,对不对?”

    林泽无语了,他觉得小白过得挺心酸的。

    “然后大房和二奶就开始宫斗了吗?”林泽道:“你完了,这下假戏真做,假老婆一定喜欢上你了。”

    赵宇航点了点头,他也很无奈,说:“我有什么办法啊,我妈要我生孩子……小P很不喜欢小白,当时我们四个人,还有小白的那个T,大家在谈形婚的时候出来吃饭,各自还很客气,现在连面也不见了。”

    林泽道:“等等,那个P没有……没有爱人吗?”

    赵宇航说:“以前在西安有一个,分手一年多了。她不让我找他,说别人都有家庭了,我还天天去,会被他家人怀疑。而且她不喜欢小白的性格。我有一次听到她和她的闺蜜打电话,她闺蜜教她去小白单位里闹,她挂了电话我们大吵一架,我告诉她敢闹的话大家就一起完蛋。”

    林泽道:“她父母是做什么的?我觉得拉拉没有g@y这么麻烦,你去外面说她是拉拉,听到的人也不会相信啊,而且她最开始可能也想和你过日子,组建一个小家庭的。想把你的心从外人身上拽回来,再说了,你是不是态度上也有点问题?没错吧。你对她肯定也有点暧昧,因为你喜欢她给你的一个家。”

    赵宇航点点头。

    林泽道:“你这种人对人很热情,对朋友也很好是不?你看咱们刚认识,你就能和我聊这些。”

    赵宇航笑而不语,点头。

    林泽说:“所以你对她肯定也好,没注意到这些细节。”

    赵宇航说:“应该有一点,你不说我还只觉得女人的想法复杂,现在你说了我就清楚了,我不爱她,就没去猜她那点小心思。”

    林泽道:“我觉得吧,不是因为爱而结合的婚姻都是很难长久的,除非在一起以后能萌生爱,否则日久天长的,肯定要吵架。有爱情走在一起的夫妻吵完以后没有隔夜仇,偶尔翻翻旧账也就算了,各自想一想,最后都能互相原谅。”

    “但是没有爱结合的婚姻呢,吵一次就像划一刀,裂痕只会越来越深。而且我觉得在这件事里,最惨的人还是小白,他脾气也不好,我猜他很多时候与其说是恨你,不如说他是在恨自己。”林泽又说。

    赵宇航嗯了声,说:“是是!就是这样!他也觉得他对不起我,把我掰弯了,搞得大家最后都这么狼狈,有一天他让我出来谈谈,叫我别再去找他了,说分手吧,没意思。”

    林泽问:“分了吗?”

    赵宇航道:“我当时也一肚子火,心想妈的,老子怎么对你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我怎么做都是错,你看装修的事我做得是没话说了。他爸没车牌,在乡下卖菜,找人借了辆车,结果刚开几天就撞死个人,别人私了要赔二十万,他哪有钱?只能去卖房子!”

    林泽:“……”

    赵宇航:“他家东挪西借好不容易凑了十万,我说借他十万,他死也不要,非要去卖了自己好不容易存点钱,付了首付买回来的房子……说他家的事跟我没关系……”

    林泽忍不住说:“挺有担当的。”

    赵宇航嗯了声,说:“我掏了十万出来,分给四个我俩都认识的朋友,让他们打电话给他,主动借他钱,说不用急着还。”

    “那都是老子的钱!不然你看现在的社会,怎么可能借得到十万块钱?真的只能去卖血卖肾了。”

    林泽又问了一次:“最后呢?分了吗?你们现在还在一起不?”

    赵宇航说:“当时我也不想再找他,有一天去东城区请客吃饭,吃完回来,很晚了,在路上开着车,无意识地经过他们单位,正好看到十点钟他下班出来。当时他推着自行车,在路边慢慢走。我就觉得很不忍心。真的不忍心。都在一起五年了,人生能有几个五年?你说对吧。”

    林泽听得眼睛发红:“还好还好。在一起这么久,已经习惯彼此陪伴了,古人说的很多话都是有道理的。糟糠妻,不可离。”

    赵宇航说:“我刚毕业的时候认识他,也是什么都没有,在北京等我姐夫给我安排工作,也算个来北漂的吧,住一个旧小区,每天傍晚和他一起打打羽毛球,五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孤零零的,首都这么大,连个能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没有,连个能倾诉烦恼的人也没有。我心里突然有种罪恶感,觉得太对不起他了,太可怜了,最后下车,把他哄回来了。那天他哭了很久,我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样。”

    林泽道:“那他结婚的事呢?”

    赵宇航说:“他和T结婚,别人结婚以后才发现他妈不好对付,你知道他妈是怎么想的吗?想让T辞职,在家里伺候公婆,专心生小孩,让小白养家就行了。别说T不可能答应,也要他养得起啊!一个月在北京一万多点,养全家人,一个拖油瓶弟弟,还外加生小孩,买奶粉,上学,供房贷,哪里够?T结婚以后觉得他家不行,一直在自己父母家过,小白妈不可能知道他是形婚,每天当着小白的面骂他老婆……”

    林泽已经对层出不穷的劲爆料麻木了,只得把这些全当故事听。

    赵宇航开始是说好形婚的,后来发现婚姻关系变质,就只能每天晚上晚点回家,有时候又去他姐买的另一间房子里过夜。小P渐渐也知道了,家里也不收拾了,回去乱七八糟的,只会找赵宇航要钱。生小孩的事也不再提,赵宇航和小白各自形婚一年,现在准备离婚。

    然而结婚是过家庭的那道坎,离婚更要过了,想起就令人咆哮不能。

    这样已经算婚姻破裂,连个形式婚姻都能破裂,可见世上从来就没什么“定好计划就能一切顺利”的事。

    婚姻破裂,回家也是对着臭脸,赵宇航和小白只得又分头搬了出来,一对难兄难弟,在小白单位附近租了个房子住。

    这次两人也不吵架了,就像经过磨难的爱人一样,做做饭,打打游戏,看看电视,有一天没一天地过,走一步算一步。起码能在一起,至少下班后还有点盼头。

    林泽:“你结婚前没了解清楚,而且你开始也对她太好了,有点暧昧的关系在里面。你至少犯了几个错误。一:立场不清楚,既想和形婚对象生儿育女,又没在之前达成一致意见。二:你内心深处还是希望有个温暖的家庭,被乘虚而入,割舍不下小白,态度也没拿准。我要是你的话,形婚以后就单独租个房子给那小P去住,自己和小白一起住。而且你不该给她钱,住你的房子也要给你房租,毕竟大家都是为了应付各自的父母才结婚,所以在这个前提上,你俩是完全平等的。不存在没有爱,你就要付出多一点作为补偿的问题。”

    赵宇航说:“哎,道理我都明白,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谁都懂,要都能做到,清华北大早就挤炸了好不好。何况这不就是中国社会的传统思想么?男人都要多付出一点,你看别说正常夫妻了,同人圈里也是,1和0在一起,总是1要承担更多的责任,这个真的是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很多话说起来简单,到实际操作的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而且了,她以前也说了愿意生小孩,还说她很喜欢小孩,当时两家摆酒席,婚宴是我自己出的,摆了二十万的酒,红包全被她娘家收走了,说以后还我,现在也没打算还我,十万块钱估计是没办法要回来了。”

    十万,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林泽拍拍他的肩,说:“钱的问题是还好,对你来说不算什么。”

    赵宇航说:“我是不在乎,但既给了钱,又要受气,在家里受她的气,出来见面的时候受小白的气,当男人真的不容易。”

    林泽道:“要不过段时间出柜吧,我就出柜了的,我帮你出柜?”

    赵宇航色变道:“千万别!出柜!我妈那种人,不可能会接受这种的,她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年纪大了还有心脏病,出柜就等于给两老送终了!”

    “嘘——”林泽被赵宇航这句震得耳膜嗡嗡响。

    赵宇航道:“完了完了……这个-上的人一定都知道了。”

    林泽说:“没事,下-就各自不认识了,小白家应该也是一样的情况吧,要是他没有这些负担,应该也不想结婚。”

    赵宇航看了眼外面的夜空,机翼上的灯在黑暗里闪烁,说:“小白也不容易,怎么说呢……我很舍不得他,最开始那种很爱的感觉已经没有了。但是看到他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在路上走的时候,那种感觉又全部涌上来了,这个人是和我一起过了五年的人。我们也没说过要过一辈子什么的,从来没提过,也不谈以后的事,可能潜意识里知道家里都接受不了,后来总算想了个形婚的办法,结果还是,哎。”

    林泽道:“你还爱他的,只是……已经习惯了对方,就像夫妻一样。”

    赵宇航点头,说:“他内心还是很善良,很孝顺。有责任感。”

    林泽心想你自己其实心里都明白,我也不打击你了,遂随口道:“百善孝为先,又是凤凰男,能做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

    赵宇航道:“老马拉破车,我也觉得他可怜,全家人都在他的破车上,要拉不动了哟。”

    林泽听这个描述,既伤感,又觉得十分好笑。

    赵宇航:“而且他还有一点好,你知道吧,我也算是个凤凰男,从农村出来的,只是家庭拖累少,我念小学的时候几个姐夫还没发家,所以大家都有点农村思想。和小白在一起,他会很理解我的家庭,出去吃饭的时候也不会挑贵的点,知道给我省钱。他自己也要求要AA,不想花我的钱。另外那个呢?每次回家都把我当提款机,觉得我有钱,这些就是应该是我出的,这点令我很窝火,我愿意付账,可我不想给了钱还没个好脸色看。”

    林泽笑了起来,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离婚?”林泽又问。

    赵宇航道:“看我妈情况吧,我想瞒着她,离婚以后先不告诉她,她上个月过生日,小P生我的气不愿意来,搞得我很尴尬,小P家有什么事,过年过节让我去我都愿意去。”

    林泽道:“你早前应该这样,去办张假结婚证,酒席照摆,要离婚也没这么多罗嗦。你房产下没她名字吧。”

    赵宇航点头,说:“没有,那些都是我姐的钱,买在我名下,我能有多少钱?当初没想到,哎要么再过几年,也试试大家都恢复正常人生活,结婚生小孩算了,不然父母那边根本没法交代。”

    林泽静了一会,说:“你觉得同人就只有这一条路走么?”

    赵宇航说:“我本来也是指南,现在对长得漂亮的女孩还是有感觉的。”

    林泽:“正常婚姻也有不少支离破碎的,你还是尽力和小白在一起吧,相爱的人能常常相见,我觉得已经很幸福了。而且再长的痛苦也熬不过时间,你想想,现在靠一口气坚持着,几十年一眨眼就过,到了七十岁,八十岁,也没人能管你们了。”

    赵宇航点头,长长叹了口气,说:“我这次回去见的大学同学家里也有家庭问题,他在南坪当官,年收入一百多万吧,也是做建筑的,招标经常有红包收,结婚了,有老婆。他来过北京好几次,每次都是我招待他,开车带他去玩,北京有他的一个情人在。”

    林泽:“那他老婆知道么?”

    赵宇航说:“不知道。”

    林泽问:“小三结婚了么?”

    赵宇航说:“应该也结婚了,我见过两次,估计都是各自有家庭,时不时问候一声的那种,玩玩精神恋爱,割舍不下。”

    林泽:“-没有?”

    赵宇航:“没有,就见个面,吃吃饭,聊聊天。”

    林泽:“这算什么事啊。”

    赵宇航:“红玫瑰、白玫瑰嘛,选了红的结婚,红的就成了蚊子血,白的是明月光;选了白的结婚,红的就是朱砂痣,白的就是馊饭粒……”

    林泽蹙眉道:“他老婆不知道吗?”

    赵宇航道:“不知道,他老婆还对我挺好,这么好的一个女人,我不是g@y我都娶她。”

    林泽说:“不过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啊。”

    赵宇航:“他爱情人啊,这还不算什么?你宁愿选一个心在别人那里,身在你这里,还是身在别人那里,心在你这里的人?”

    林泽哭笑不得道:“这选项能成立吗?哪个都苦逼死了吧,不过要不要告诉她,这样也太过分了。”

    赵宇航吓了一跳,说了句重庆话:“我日哟——你觉得把这事捅出来会怎么样?女生对灵看得比肉更重,他好歹也是我朋友,我来重庆都是他带我玩包我吃住。怎么敢出卖他?”

    林泽无奈了,说:“所以你看,这种问题何其多,你就算去结婚生小孩,万一觉得自己还是喜欢男人,下半辈子你要怎么过?简直就是煎熬。放着家庭不管,再出去乱搞吗?你良心上过得去?被儿女发现了怎么办?”

    赵宇航道:“可是我没法给我父母交代啊!我总不能跟他们说我喜欢男的,这种事,想都不要想……”

    林泽:“嘘……”

    又是大半个-的人听到了。

    赵宇航忙压低声音,说:“你家里就没有问过你结婚的事么?一句也没有问?”

    林泽也开始说自己的事了,从小时候父母不和说到他出柜,然后说到最近谈的一次恋爱,包括谢晨风的病,赵宇航听得有点出神。

    赵宇航说:“还好还好,他还算有点良心,知道戴套,我觉得他还是爱你的,只是怕,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办,谁也不敢说,没人给他疏解,他的病重吗?”

    林泽:“我不知道,我没有问,我怕知道他还能活多久的话,我会去陪他,我也受不了这种……算了。”

    两人静了一会,赵宇航说:“如果我们没在一起的那几天里,小白出去419,被传染了这个病,就算他有再多的错,我也原谅他了,毕竟相爱过的,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林泽笑了笑,说:“所以你们很幸福,还活着,在一起一天是一天,不是很好的事么?”

    赵宇航点了点头,说:“这个圈子里真的很乱。”

    林泽嗯了声,倚在座椅上,-马上就要在北京降落了。

    赵宇航说:“我有个大哥也单着,我看你俩就挺合适,过几天给你介绍个新的。”

    林泽忙道:“不用了,现在没什么心情谈恋爱,以后你再来重庆找我,老住同学家里也麻烦别人,我给你订个酒店,每天带你出去玩玩。”

    赵宇航道:“可以可以!我住同学家也总觉得不好意思,你有朋友来接吗?我车就停在机场的,送你去酒店?”

    -滑翔完以后着陆,林泽解开安全带,赵宇航提了两人行李出来,天气已经有点冷了,林泽刚开机就接到电话。

    司徒烨:“领导,小的在国内到达7号出口。”

    “不是让你在酒店睡觉的吗?”林泽道。

    司徒烨在电话里说:“想你了撒。”

    那句重庆话还说得很标准,林泽哭笑不得,说:“我搭档来接我了。”

    “他有车么?”赵宇航坚持道:“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回去。哇那个是你搭档吗?也很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机场里不少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

    林泽:“……”

    “声音小一点!”林泽拼命示意他别太大声,一路上赵宇航已经惊动无数人了。

    司徒烨在机场大厅远处大声道:“谢谢!我很荣幸!”

    林泽真是拿这俩家伙没办法,赵宇航上前呵呵笑,与司徒烨握手,三人去停车场,赵宇航一路上边开车还边说个没完,走高速,又是开夜车,司徒烨还没开过宝马,想试着开开赵宇航的车。

    赵宇航大方地把驾驶位给他,还给司徒烨介绍车。

    “你们俩麻烦认真点可以吗!”林泽抓狂地叫道。

    林泽怕死他们注意力不集中,一追尾三个人就要一起完蛋,郑杰的烤鸭也永远吃不到了,为了烤鸭,林泽再三提醒两人别说话了,进了市区再说。

    半夜四点多才到酒店,赵宇航又说好后天休假,带林泽去吃烤鸭,这才开车回去。

    林泽感觉和赵宇航说话真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对方声音太洪亮太亢奋,搞得林泽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大声,聊天的时候情绪一上来,说上几个小时比跑马拉松还要累,回到酒店马上就趴在-不想动了。

    “怎么是大床房。”林泽嘴角抽搐道:“司徒同学,我今天没力气潜规则你,改天再说可以吗?”

    司徒烨说:“领导,都是团购券的错。买得太晚,没标间,酒店只给我大床房。对付着睡一晚吧,明天就去大裤衩附近的宾馆住了。”

    林泽道:“你把睡裤穿着,别光穿条-背对我勾引我,我怕我忍不住把你给上了,都一个星期没打过-了。”

    司徒烨光着上身,穿着条睡裤,打赤脚出来,问:“这样可以吗?”

    林泽斜眼瞥他,说:“把上衣也穿上。”

    司徒烨又加了件贴身棉背心,林泽说:“这样可以了。”

    林泽洗了头出来,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随手一抹就干了,穿条很短的运动短裤,上身也打了赤膊,背肌对着司徒烨,司徒烨说:“你把衣服也穿上!”

    司徒烨把在无印良品里买的棉布皱褶衬衣扔给林泽,林泽搭在脖子上,说:“睡觉的时候穿。”

    司徒烨:“你身材也挺结实,平时看不出来。”

    林泽:“当然,你领导我这么多年记者白当的么?你光看我现在悠闲,以前还不是东奔西跑,重庆马拉松赛我几乎全程跟了下来呢。刚实习的时候还得去帮后勤部扛水送水。”

    他打开QQ,看到谢晨风问他在不在,但头像已经灰了,林泽便给他留言,穿上T恤,-睡觉。

    只有一张被子,林泽穿上棉T恤,爬进被窝。

    司徒烨缩着,问:“今天那个人怎么认识的?”

    林泽说:“等-的时候认识的,北方人太热情了,全是活雷锋。”

    司徒烨哈哈大笑,转身时不小心蹭到林泽裆部,林泽里面没穿-,半软的□轮廓被他的脚隔着薄布料放肆地一拨弄,瞬间就有了感觉。

    “别乱来!”林泽下意识地侧过身,锁司徒烨的喉咙,说:“我真会干了你的。”

    司徒烨:“诶?”

    司徒烨躬身,膝盖又顶了上来,林泽忙躬身,用手去抓司徒烨的胯/间,两人那玩意都有点硬,司徒烨夸张地噗了一声,不住躲让,差点摔下床去。

    林泽道:“不玩了,睡觉。”

    “那个人是不是喜欢你了。”司徒烨饶有趣味地问。

    林泽道:“没有的事,他和他男朋友在一起五年了,很不容易。可能他们对谈得来的朋友都这么热情吧。”

    司徒烨说:“挺有意思的一个人。”

    林泽道:“睡吧,我要困死了。”

    司徒烨翻身关上灯。

    黑暗里,五分钟后,林泽说:“别卷被子……我这边要没了。”

    司徒烨:“你让我别卷,自己又卷。”

    林泽:“我的意思是我要卷,你不能卷。”

    司徒烨:“凭什么!”

    林泽:“因为我是你老大!睡一张床的时候被子要让给领导卷,这才是真正的职场潜规则!”

    司徒烨道:“我不怕潜规则!”

    两人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卷被子,要把被子边缘卷进身下,最后卷到中间挤着,互相推也推不开,终于消停了。林泽还想踹他几下,然而实在太困,忘了折腾他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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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8-11-2 1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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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1:12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七章

    翌日,新闻工作者会议在北京召开,来自各个省市的记者坐满了会议场整个大厅,林泽看见了许多业界的知名人士,他一只小虾米,坐在角落里,旁边是个南方都市报的记者。两人聊了会,很快就熟了,交换了名片,林泽不敢聊太多新闻的内容,毕竟这个大会就是转达党中央与-思想的。

    这种通篇党中央和国务院精神的会议非常令人打瞌睡,林泽拿到资料,随手翻翻,不打算听下去了。只要把会议内容带回去,在报社里开个会,做个PPT,再扼要转述,任务就已经完成。

    会要连续开三天,林泽准备翘课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林泽和记者聊完,沿着会议室的走廊偷偷出来,左右看看,地下工作者一样逃了出来,路上还看到一个具有相当知名度的名记者在抽烟打电话。

    林泽:“……”

    名记:“……”

    名记是个中年男人,已经有点老了,还有点发胖,但看得出肯定是个g@y,而且在很认真地保养。

    “你好。”林泽闪烁着崇拜的目光。

    名记者眉头动了动,点了点头,又等了一会,挂完电话后,主动与林泽握手,握手时,小手指在他的手心里轻轻挠了挠。

    林泽:“……”

    这个在g@y圈里曾经广为流传的暗示林泽只是听说过,自己尚且是第一次碰上这种事,不知道为什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林泽说:“我……我以前看过你写的教材。”

    名记说:“你也是来开会的?”

    “对。”林泽说。

    名记说:“住几号房?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林泽道:“呃,没住在这个饭店里。”

    名记要再说点什么,林泽忙道:“我……先走了,再见。”

    林泽第一次有点语无伦次,只是想单纯地表达一下对他的崇敬之情,然而又有点幻灭的感觉,心思复杂地出来,司徒烨等在外头。

    “这就完了?”司徒烨说。

    林泽道:“签到就好,走吧,你在看什么?”

    司徒烨说:“在和一个大学生聊天,你看看。”

    司徒烨给林泽看他的iPhone,上面开着交友程序,林泽说:“才几天就钓到人了啊!约他出来么?”

    司徒烨侧头看林泽,说:“你要还是我要?”

    林泽道:“你自己钓的人当然自己要,我凑什么热闹。”

    司徒烨笑道:“算了吧,就是无聊找个人聊聊天。”

    林泽撺掇道:“叫他出来吧,万一很来电呢?”

    两人先回酒店,林泽把资料收好,便和司徒烨去玩,司徒烨把交友程序上认识的那人叫了出来,对方说自己在清华念书,林泽一看他就不像大学生,明显已经在混社会了,只是懒得揭穿他。司徒烨和那人闲聊,三人去了次故宫。

    见面以后司徒烨也不太喜欢那人了,那男的还很想和司徒烨去-,林泽斜眼瞥司徒烨,两人便找了个借口说回酒店,和那人拜拜,去吃烤鸭。

    烤鸭味道有点腻,跟在重庆吃的也没差多少,两人第一次吃正宗的,司徒烨本想请网友一起吃,结果买的团购券又是四人份,林泽吃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思密达了,脑子快要被面饼,烤鸭和鸭肉面塞满。回酒店后躺在-半天缓不过劲来,还好司徒烨带了消食的药。

    “我今年再也不吃烤鸭了。”林泽哭丧着脸道。

    司徒烨笑道:“一次吃够,以后就不想了。”

    第二天林泽拜托朋友帮签到,又和司徒烨出来玩了。

    司徒烨的攻略查得很详细,大到门票坐车,小到喝水吃点心,全部一手包办,林泽只要跟着走就行。走过故宫门口还听见少年拿着喇叭在喊“小师父你走丢的宝宝在□前等你”,林泽自己差点都走丢好几次,不由得有点感慨,司徒烨其实也很会照顾人,完全就是把他当女朋友在照顾,买水买吃的,全部都安排得很好。还办了本假学生证,靠一张嫩脸混景点。

    “真漂亮!”司徒烨在一条两侧种满枫树的路上赞叹道:“领导,你在路上走,我给你拍个照。”

    “没兴趣,我又不是-包。”林泽说:“自己拍。”

    “去吧去吧。”司徒烨说:“快去。”

    林泽一脸无奈,司徒烨说:“我陪你拍,来。”

    他把相机架在路上设置好,林泽凑过来,两人挨得很近,看取景,林泽说:“这么拍就挺好。”

    司徒烨看了林泽一眼,彼此静了片刻,司徒烨说:“我定时了,快!”

    他又给林泽脱西装,林泽大叫道:“你想干嘛!”

    司徒烨道:“反手,勾着。勾在肩膀后面,对!帅呆了!”

    司徒烨走上路去,和林泽在飘满枫叶的回廊长路上走,林泽穿着白衬衣,反手勾着西装,司徒烨穿着V领毛衣,里面是温暖的格子衬衣,把双手插在裤兜里,懒懒散散地和林泽并肩而行。

    “侧头——”司徒烨道。

    “你太-包了。”林泽道。

    两人都笑了起来,背后相机咔嚓一声,把这一幕拍了下来。

    当天晚上,赵宇航请吃饭,还说给他们介绍朋友认识,林泽有点紧张,在酒店里对着镜子看来看去。

    “很帅了。”司徒烨说。

    “可以吗?”林泽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的眉毛很好看,两道剑眉,眉目间也有种年轻人的俊朗,他竭力把自己打扮得成熟点,说:“不知道赵宇航要介绍什么人。总感觉我这样像个小年轻。”

    “年轻点不好么?”司徒烨说:“你想当大叔就打条领带。”

    林泽试着打上领带,又觉得太正式,说:“你的西装马甲呢,扒下来借我穿。那件好看。”

    司徒烨:“你是去相亲吗?不用这样吧!”

    林泽:“怎么跟领导说话的。”

    司徒烨去把马甲拿来,他的胸膛比林泽要稍微瘦一点,马甲是定做的,林泽索性把司徒烨的衬衣也穿上,看看镜子,非常修身帅气。再来一顶帽子就是上海滩的汉奸了。

    “现在你是领导了。”林泽一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做汉奸,又说:“我是摄影师,领导请先走,小的当你马仔。”

    司徒烨道:“希望赵大叔不会请我们吃烤鸭。”

    林泽道:“不会的,再怎么也是海鲜或者高档餐厅,我猜是自助餐,注意你的衣冠,不要给他乱起外号,要叫赵兄,小心说溜嘴。”

    林泽打车过去,刚一坐下就要晕倒了。

    面前一大盘烤鸭,赵宇航乐呵呵地说:“来,给你们介绍,这是我好朋友,柯茂国,陆军军官。”

    林泽知道赵宇航肯定是想给他介绍男朋友,奈何他对当兵的完全无感,便笑道:“柯兄好。”

    “柯兄好。”司徒烨虽然经常狗眼不识泰山,但终于也看出一次,这人气度沉稳,像个有本事的。

    柯茂国笑道:“你好,林泽。”说着又朝赵宇航道:“他有点像那个叫什么的明星……”

    赵宇航也不知道柯茂国说谁,林泽还是头一次被说像明星,想了想,知道柯茂国不是年轻人,多半是指那种认不出的好男儿或者电视剧新人之类的……便笑了笑,赵宇航点好红酒,四人开吃,林泽昨天刚吃过烤鸭,现在看到烤鸭就有种要撞墙的-。奈何赵宇航不住让他多吃,又不好拂了大家的兴,林泽便笑着说是啊是啊,一直想尝尝烤鸭。

    四个人坐着,感觉自己就像来相亲一样,林泽只觉说不出的尴尬,然而柯茂国却挺风趣,虽然说话不多,但坐在那里让人的感觉就是他才是老大,赵宇航只是个跟班。

    柯茂国道:“不会喝酒没关系,我干杯,你们随意就行。”

    赵宇航豪迈得不得了,说:“记者哪有不会喝酒的!来来!我知道你们四川人都很能喝!我不喝,给你们当司机!”

    林泽喝开了酒,渐渐话也多了,他知道些军队里的八卦和爆料,便和柯茂国聊了不少东西,包括重庆的军演,柯茂国偶尔会点评几句,不能说的内容,就笑笑带过去。

    吃了一顿饭,林泽一边说吃不下了吃不下了,又被赵宇航塞下不少烤鸭,心想回去再吃消食片吧。

    末了柯茂国又打趣道:“阿泽,你从我这里套的料,可千万不能拿去当新闻呵!”

    林泽笑道:“不会,我只是好奇,再说了,我就算敢写,报纸也不让登你说是么?”

    柯茂国点了点头,言谈间林泽才知道柯茂国军衔,想问多少岁,柯茂国比了四根手指。

    林泽吓了一跳,非常吃惊,居然四十了!完全看不出来,就是个三十来岁的感觉。柯茂国有点黑,身材也很结实,皮肤不算太好,头发很短,属于那种二十岁像三十岁,四十岁也像三十岁的人。

    吃过饭,赵宇航还要打包一整只烤鸭让林泽带回去吃,林泽和司徒烨马上脸都青了。

    “我送司徒回去。”赵宇航说:“柯兄,要不你……”

    柯茂国点了点头,林泽知道赵宇航是给他们留个单独聊天的时间,他不想和柯茂国谈恋爱,做朋友是可以的,他比林泽大了十五六岁,林泽不恋父,也不好军人,想了想,要是他有什么要求的话,表示一下不合适就行了。

    八点,华灯初上,柯茂国带着点酒气,和林泽在路上走。

    “柯兄结婚了么?”林泽问道。

    “小孩八岁大了。”柯茂国用手比划。

    林泽点了点头,心想是离婚了?柯茂国说:“听赵宇航说,你刚结束一段感情?”

    林泽道:“是,因为客观因素。”

    柯茂国笑道:“我两年前也谈过一个小孩,人很勤奋,也很上进,很有才华。”

    林泽道:“你们后来分手了?为什么。”

    他们在灯火璀璨的路上慢慢地走,柯茂国无论站姿,坐姿,还是走路的动作都很正,虽然和林泽一样高,却给人以一棵松树的挺拔感,人说话也充满了安全感。

    这种男人,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成了被保护者,他看待林泽也像在对弟弟说话一样,很随意。

    柯茂国说:“他想出国学设计,我送他出去了,现在在德国,很久没有再联系,年轻是很好的事。”

    林泽点了点头,估计对方也是把柯茂国当跳板,这么漫不经心地说一段感情,反而有种云淡风轻的自信。柯茂国在北京混得不错,想必婚姻也与他的前途挂钩,那么内情根据推想便可得知。在军队体系里想朝上爬,是绝对不能爆出-的,只有一个可能:柯茂国娶妻,生子,掩饰自己的同人身份,并维持家庭和睦的表象,在外面泡英俊男生。

    中国有两千万同妻,社会,体制,同人自身的素质,造就了同妻这个庞大的受害者群体。林泽不赞成这种行为,但他无权过问别人的家务事,只能通过呼吁,立法以及对中国传统思想的冲击来完成这一变革。

    无疑这条路是相当漫长的,就像同人人群与艾滋病的关系一样,林泽甚至觉得自己在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它的改变。但他始终相信,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对这些现象的关注与了解,思想,观念,理念支持与对事实形成的舆论谴责声音。将汇聚在一起,成为推动大环境改变的-花,最终令社会去向一个有序的未来。

    “我觉得像你们这样。”林泽认真措辞,打算委婉地回绝他的青睐,笑了笑,说:“感情已经成为一种……调剂,嗯,不好评价。”

    “未必。”柯茂国把手放在林泽肩上,解释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你误会我了,我不是现在你们网上说的什么官二代,军二代。”

    林泽:“嗯?”

    他开始对柯茂国有点兴趣了,问:“柯兄带着小孩单过么?”

    柯茂国说:“小赵没告诉你?他家和我家情况挺像,我家是另一种类型的形式婚姻,小孩是我父母和保姆在带,他妈妈大部分时间住在娘家。这在我们的朋友圈里,是一个公开的秘密,所以也没必要瞒你。”

    林泽嗯了声,说:“你夫人知道你的事么?”

    柯茂国笑道:“瞒不过她,连她父母都知道,不过只要不离婚,大家都相安无事,她的父亲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三十二岁那年才和她结婚,她不爱我,也有自己的爱人。”

    “但她父亲不让她自由选择对象,你知道的,军人家庭都有相对严格的父亲。我们各取所需,结婚以后,也都不干涉彼此的私生活。”

    林泽明白了,想不到这件事还会牵涉到两个家庭,翻来翻去,又是无数烂帐。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似乎在各想各的事,手机响了,是赵宇航打来的,林泽以为他已经把司徒烨送到酒店了,要回来兜他们。

    接了电话,那边居然道:“林泽,我叫了几个人,我们去钱柜唱歌吧!”

    林泽:“……”

    柯茂国一直没有说话,林泽道:“不了吧,我还是回去和司徒烨整理会议内容……”

    赵宇航:“司徒烨就在我这里呢!我还叫了几个朋友,没事。”

    柯茂国询问地看着林泽,林泽忙道:“赵宇航说去唱歌。”

    柯茂国道:“我没有关系,反正已经出来了,你晚上要忙?”

    司徒烨都被赵宇航带走了,林泽也推不掉,说:“好,在哪个钱柜?我们打个车过去。”

    柯茂国示意不忙,让林泽把手机给他,接过电话,说:“小赵,我们自己过去,不用来接。”

    柯茂国挂了电话,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让人来接,林泽想到时机正好,还是交换一下电话号码,否则自己就太不会做人了,忙道:“柯兄电话多少?”

    柯茂国给他报了电话,说:“这个号码比较私人。”

    林泽知道他的意思,存了电话号码打过去。

    柯茂国存了林泽的手机,说:“对首都的印象如何?什么时候回去?”

    柯茂国说话和做事非常认真,林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说:“挺好,很有……一种传统的古朴感,会议开完就走,明天晚上吧?”

    柯茂国道:“我知道你们那个会,在北京饭店。”

    林泽笑道:“对对。”

    才聊了几句话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到了,林泽拉开车门,让柯茂国先上车,到赵宇航说的地点去。

    赵宇航包了个大包间,里面坐了五六个人,司徒烨那模样有点不情愿,抬头时和柯茂国打了个招呼,便低头调他的相机。

    余人礼节性地问候,没人认识柯茂国,柯茂国说了句:“你们玩,不用管我。”那气场便镇住了几个g@y。

    林泽和柯茂国坐到另一张沙发上,林泽动手拿来烟灰缸,看样子柯茂国不经常来唱K,林泽自己和不熟的人出来也不喜欢唱,便和柯茂国坐在角落里聊天。

    柯茂国说:“你目前在报社是什么职位?”

    林泽自嘲地笑了笑,说:“就是个普通记者。”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说:“当记者很辛苦。”

    林泽道:“还好,我喜欢的一点是,时间挺自由。”

    柯茂国道:“不错。”

    包厢里灯光很暗,赵宇航过来让柯茂国点酒,柯茂国摆手示意不喝了,也不点歌,便这么坐着,司徒烨则给那几个刚认识的人说他去过的地方。

    林泽和柯茂国坐在靠门处角落的沙发上,感觉很奇怪,情侣又不像,林泽便把柯茂国当成一个成熟、稳重的兄长,主动给他说自己的新闻。

    柯茂国听了很久,说:“当记者这行不容易,我听一个朋友说,现在新闻体系里,具有行业良心的记者不太多。”

    林泽道:“行业良心……我是觉得这个词本身定位就有问题,就像老百姓说‘某某人是个清官’一样,‘清官’现象的存在,证明法制不健全。”

    柯茂国点了点头。

    林泽见柯茂国-口袋,便主动掏打火机,柯茂国分了林泽一根,点了烟,林泽又笑道:“所以如果记者这一行,要靠行业良心来褒-的话,证明业界有问题,有地方病了,需要治疗。”

    柯茂国说:“我曾经有一段时间也相信。”

    林泽知道柯茂国应该也见过军队里不少黑暗的事,便问:“现在呢?”

    柯茂国呵呵笑了起来,林泽摇头,知道自己在他面前的表现还是有点幼稚,只得不再多说新闻的事,转而闲聊些圈子里的八卦。柯茂国几乎不怎么接触北京的同人,对林泽所言的一些事很感兴趣,约略问了些,林泽便都说了,包括谢晨风。

    柯茂国是个很不错的倾听对象,朝他说自己的事有种安全感,而且他厚重的声音令林泽很舒服。

    于是林泽说了些谢晨风的事,柯茂国只是听,点头,林泽没说谢晨风得了什么病,只是简单交代他身体不好,于是去广州,他们就分开了。

    柯茂国弹了弹烟灰:“你还爱他。”

    林泽静了很久,而后点头道:“是,我忘不了他。我甚至忘了和他说分手。”

    林泽知道自己这么说,应该也算是一种隐晦的表态,不管柯茂国有没有意思,但自己真的不太想谈恋爱,至少目前不想。

    两人的谈话经常被唱K的声音打断,于是形成了一场节奏很慢的聊天,过门声音小下去时,林泽与柯茂国便随口聊聊,有人开始唱了,就都看着屏幕,不说话。这种聊天方式令林泽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思考,话里有话地互相传达一些信息。

    赵宇航在唱传奇,词是:“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司徒烨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而望向林泽。林泽倚在沙发上,也想起了一些事。晚上喝的酒后劲有点大,令他的脑子里一片模糊,许久后他突然说:“柯兄,我去打个电话。”

    柯茂国示意他随意,林泽出来带上门,走到角落,心思复杂地看着手机,最后还是拨通了那个号码,那边接了。

    “阿泽。”谢晨风的声音有点紧张。

    电话里很安静,林泽说:“没事,就问候一下你。”

    谢晨风的声音带着笑意,说:“知道。”

    林泽问:“在干什么?”

    谢晨风说:“刚关灯,在-躺着,想你,睡不着,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林泽道:“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谢晨风马上道:“别!别挂,你在家里么?郑杰在不?吃饭了没有?”

    林泽道:“在北京出差,你安顿下来了吗?”

    林泽问谢晨风的近况,谢晨风平静下来,说和一个志愿者合租,广州现在凉快了,工作也可以,一个月有三千多,自己开伙做饭吃,上班的地方就在天河城后面。

    林泽问:“身体怎么样?你上班悠着点,别累坏了。”

    谢晨风的声音听起来没多大事,这也令林泽放下心来,谢晨风又道:“一直控制着的,潜伏期不用吃药,检测是不花钱的。不信你来看看。”

    林泽嗯了声,两人在电话里陷入了接近一分钟的安静。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谢晨风,我恨你。”

    谢晨风说:“不爱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林泽:“我只是想知道你死了没有,有没有去害人,知道你死了我才高兴。”

    谢晨风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怕我死了,你心里放不下。”

    林泽没回答这句,说:“交男朋友了么?”

    谢晨风说:“没有,病友里没合适的。”

    林泽道:“嗯,你加油。”

    谢晨风说:“你也是。”

    林泽挂了电话,靠在墙上,片刻后赵宇航一个滑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出来。

    林泽看他那架势,还以为是包厢里着火了,吓了一跳正要问的时候,赵宇航果断示意林泽别吭声,掏出手机,接电话。

    “在我姐这里!”赵宇航道:“我不是说了吗?”

    林泽:“……”

    赵宇航:“马上就回去,外甥功课不会,让我辅导他……”

    电话里传来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你让他接电话!什么科目不会?我给他辅导!”

    赵宇航压低声音道:“已经完了,现在就回去。”

    那边又在骂,林泽险些要笑岔了气,赵宇航接完电话,去付账,林泽道:“我来吧。”

    赵宇航说:“你要给我面子……”

    两人抢了半天,最后赵宇航一招双峰贯耳把林泽扫到一边,怒道:“林泽!我今天为了你,回家又要挨骂一晚上了,你最好识相点!”

    林泽无奈道:“你早就该回去了。”

    赵宇航带着林泽进包间,说:“你们慢慢玩,我先走了。待会柯兄送阿泽回酒店?”

    柯茂国打趣道:“小赵又被老婆查房了?”

    赵宇航哭笑不得,司徒烨说:“我有点困了,想回去睡觉。”

    林泽也想走了,说:“那我……”

    柯茂国道:“我也回去了,你们俩坐我的车。”

    赵宇航道:“你们再玩玩吧。”

    柯茂国说:“我回去陪儿子睡觉,你们玩得开心。”

    包厢里剩下几个人跟柯茂国告别,林泽从进来到现在就没跟这几个NPC说过话,灯光又暗,连人都看不清长什么样,感觉就是赵宇航叫来当包厢填充物的。

    司徒烨倒是和几个人认识了,说再约出来玩,柯茂国带着三人下楼,又说:“小赵路上慢点开。”

    赵宇航满头黑线,也忘了和林泽司徒烨告别,出钱柜火速跑向停车场,开车走了。

    林泽道:“柯兄,你儿子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很幸福。”

    柯茂国说:“他妈妈长期住娘家,我父母年纪又大了,不能让他太孤独。”

    林泽道:“我爸从来没陪我睡过觉,从小就和我妈吵个没完。”

    柯茂国道:“但你也没有长歪,可见逆境也能锻炼人。”

    林泽乐不可支,柯茂国把林泽和司徒烨送到酒店楼下,拍拍林泽的肩,说:“早点休息,再联系,晚安。”

    林泽道:“晚安,很高兴认识你,柯兄。”

    司徒烨一脸无奈,看看林泽,林泽道:“陪领导喝酒应酬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司徒烨道:“好吧,坐我旁边的人总想-我。”

    林泽道:“-你哪里。”

    司徒烨抓过林泽的手,按在自己的裤裆上,说:“这里。”

    “我去!”林泽道:“酒店大厅里呢!”

    司徒烨进房间,闻了闻毛衣,说:“全是他们的烟味。”

    林泽道:“你先洗澡吧。”

    电话又来了,是赵宇航的。

    “没被你老婆罚跪吗?”林泽笑道。

    “我还没上去。”赵宇航道:“在我家楼下,明天带你们去爬长城,有时间吗?”

    林泽道:“如果你的腿没被打断的话可以考虑。好吧,可能出不来了。”

    赵宇航说:“你想和柯大哥谈谈不?”

    林泽道:“他说了什么?给你打电话了?”

    浴室里水声停。

    赵宇航说:“没有!他那人想什么从来不告诉别人,。”

    林泽道:“你还是别给我自作多情了,别人有老婆有小孩的,你让我去当别人儿子的后妈吗?被知道了还不被小孩咬死啊!”

    赵宇航道:“哎哟,阿泽……”

    林泽道:“赵兄我不喜欢年纪比我大太多的,其次,他圈子里水太深……”

    赵宇航说:“那些都不是问题!他如果喜欢你,就会保护你的,柯大哥对他喜欢的人很好,以前那一个……”

    林泽说:“我知道!他说了啊,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意思?我看他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而且我对他也没感觉……”

    赵宇航:“那个小g@y花着他的钱,还出去劈腿搞419,不愿意和柯兄-,他都知道,也没说什么,最后还花钱送他去出国,这样的人有什么不好?为什么我会把他介绍给你,就是因为他也寂寞太久了,你们如果谈起来,一定会天雷勾地火……林泽,你听过一句话吗?老男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

    “你想太多了!”林泽咆哮道。

    赵宇航又道:“你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只有你才配得起他了……他还说你长得像明星……”

    林泽:“日哟,赵本山小沈阳也是明星好不,你确定他是在表扬我?”

    “哎总之你认真考虑一下吧。”赵宇航说:“柯兄是那种很会珍惜爱人的人,他想找个爱他,愿意和他一起生活的人,孩子什么的,只要喜欢上了,他也会想办法,他儿子完全不亲他老婆,八岁就很懂事了。你想,你们都是男人,哪来什么后妈不后妈的问题,只要你对他儿子好一点,小孩也会喜欢你的……”

    林泽:“这和后妈没有关系,问题是根本没有喜欢上……”

    赵宇航说:“唉你这就不对了,相亲就是这样,不多花点时间互相了解怎么知道呢?不说了,我先上去了。”

    林泽哭笑不得道:“晚安晚安,拐杖准备好了吗。”

    林泽挂了电话,无言以对。

    “洗好了吗。”林泽道。

    司徒烨笑道:“马上,还有几件衣服。”

    林泽觉得跟赵宇航说话累,应付他的逻辑更累,柯茂国确实很好,但很好很好的,他就是不喜欢,没办法。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再给柯茂国发条短信,表达一下对他青睐的感激,否则显得太不识相。

    林泽发短信感谢柯茂国:“很高兴能在北京认识柯大哥,今天我学到很多,你吃辣的么?下次给你带点重庆的牛肉。”

    片刻后短信回来了。

    “都可以,有心了。我也很高兴认识你,感情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商量,别有太大心理负担。如果一直放不下从前的感情问题,就排除困难去面对,试试和你前男友谈谈,重归于好,大哥支持你。”

    林泽又有点意外,看来柯茂国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有胸襟得多,他回了个谢谢,说下次欢迎他随时到重庆来玩,带他去玩,那边便没动静了。

    司徒烨出来,林泽去洗澡洗衣服,发现衣服没了。

    “帮领导洗-也是工作内容么?”林泽道:“以后-还是我自己洗……吧。司徒同学,你有时候太热情了我招架不住。”

    司徒烨:“我只是看错,把你的-不小心当做自己的洗了……还想奇怪明明昨天已经洗了一次,怎么今天又出现了……”
    林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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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8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2:0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八章

    会议第三天,结束后全体新闻工作者要聚餐,这次林泽跑不掉了,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着听,司徒烨则去买烤鸭和稻香村的点心。

    下午五点,两人坐在会议大堂内。林泽看到那饭盒就想吐,说:“把塑料袋扎结实点。”

    司徒烨想到连着被烤鸭摧残了两天,神情也颇痛苦。

    当天晚上聚餐,领导致辞,祝酒,记者们欢聚一堂,林泽看到这种场面就开始自动脑补某某会议的报道稿子,结果又是硕大一盘烤鸭端上来,一直放在他面前,转来转去都转不走,林泽只得勉为其难又吃了些。

    深夜告别北京,林泽给柯茂国和赵宇航都发了短信,请他们一定要来重庆玩,便与司徒烨上了-。

    林泽回家,郑杰马上过来拆礼物,说:“正好正好,还没吃夜宵。”

    林泽:“……”

    郑杰拿着饭盒去微波炉加热,面饼盖起来小蒸一下,配上黄瓜和葱丝,倒出蘸酱,说:“阿泽,来吃来吃。”

    林泽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宽面条泪坐在桌前,郑杰说:“我一个人吃没意思撒!”

    林泽看着面饼卷烤鸭,差点吐出来,他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吃烤鸭了。

    十二月的重庆一瞬间冷了下来,冬季时不时还会下雨,山城没有暖气,冷冰冰的全城就像笼罩在一个湿冷的水乡里。

    年底的忙碌期又开始了,回来之后柯茂国也没找林泽联系,林泽整理完资料,传达北京的全国新闻工作者会议精神,开始着手准备年终总结,并作新一年的计划。报纸的订阅量比去年高了三成,主编心花怒放,提薪指日可待。

    某个休息日,林泽惫懒地坐在家里落地窗前,开电脑上网,外面依旧是个阴天,小雨怎么下也下不完。

    QQ头像闪烁,谢晨风发了消息。

    林泽点开广州的天气看了一眼,28度,心想还是住在南方好。

    谢晨风:“想你了。”

    林泽:“广州天气冷不,太冷就别去上班了。”

    谢晨风:“还穿短袖,和夏天差不多。”

    林泽:“工作做得怎么样?”

    谢晨风:“有钱赚,不多。可以看看你吗?”

    林泽想了想,点开-,谢晨风没有接,又说:“等等,我去把灯光调亮点。”

    林泽:“你要不要去梳个头。”

    -点开了,一片黑乎乎的景象后,是谢晨风英俊的脸,他比以前更瘦了些,头发看得出长了,又修剪过。

    林泽这边虽然是阴天,但坐在落地窗前光线很好。

    林泽:“脑袋让开点我看看?房间是不是又跟狗窝似的。”

    谢晨风-了-头,说:“前天刚收拾过,这个发型怎么样?”说着笑了笑。

    总是这样,没有见到谢晨风的时候,一切都仿佛从未发生过,然而当再看见他的面容时,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感情又汹涌地冲上心头。

    “嗯。”林泽说:“干净多了,买电脑了?”

    谢晨风说:“别人的,叫陈凯。这是客厅,电脑大家都可以用。”

    林泽心想多半就是和谢晨风一起住的志愿者了,正说话时,谢晨风回头道:“凯哥!过来看我老婆。”

    林泽哭笑不得,谢晨风侧过身,示意朋友来看,那人过来了,只看得见衣服,看不见脸,一口湖南腔,说:“挺帅的小伙子,不错不错。是阿泽吗?”

    林泽说:“凯哥好,谢谢你照顾晨风。”

    “没有没有。”陈凯忙道:“客气了,你们玩,我出去买点东西。”

    谢晨风和他告别,背后的大门关上以后,林泽问:“他也是吗?”

    “他不是。”谢晨风笑道:“指南,人很好。”

    林泽:“他手机号多少?”

    谢晨风笑道:“你要他督促我吗?”

    林泽:“当然,我要监督你每天的动向,免得你又出去当祸害。”

    谢晨风在留言里打了陈凯的手机号码,林泽怕谢晨风生病或者出意外瞒着不告诉他,便要来电话,低头记手机号,又给陈凯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是林泽,需要什么帮助的话,请随时联系他,顺口问谢晨风:“那边的人多不多?”

    谢晨风知道林泽的意思,说:“二十来个吧,不住在一起,但周末偶尔会出来聚聚,喝个早茶,聊聊天。”

    林泽又问:“最近身体怎么样?”

    谢晨风笑着说:“你看我怎么样?你瘦了,阿泽。工作压力大吗?”

    林泽说:“还好吧,年底会稍微忙一点,睡觉睡不够。”

    林泽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两人便这么没话说,各自坐着,林泽起身去泡咖啡,回来的时候谢晨风说:“元旦有时间吗?”

    林泽说:“怕是走不开,怎么了?”

    谢晨风:“没什么。想和你见见面,元旦他们想开个晚会,不用表演什么节目,就是大家坐着,闲聊。”

    林泽说:“没有时间,太忙了。”

    “郑杰呢?”谢晨风又问。

    林泽:“加班,今天平安夜,生意正好。”

    谢晨风:“他相亲成功了么?”

    林泽说:“没呢,一直失败,快赶上樱木花道了。”

    谢晨风笑了,说:“郑杰人很不错。”

    林泽道:“别提他了,哎。他想约他们隔壁店的一个女孩,元旦去武隆和仙女山玩。我也没这么多时间。”

    谢晨风嗯了声,林泽电话响了——司徒烨找他,让他陪着出去买衣服,林泽懒懒的不想动,让他淘宝买,外面太冷别出去了。

    谢晨风说:“朋友找你就去吧,老呆家里也不好,是李迟然么?”

    林泽说:“不是,上次你们见过面的,星巴克的小哥,现在是我搭档,也是个1。”

    谢晨风:“噢。”

    “你照顾好自己吧。”林泽说:“别着凉了。”

    谢晨风笑道:“你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林泽关了-,他几乎能感觉到两人切断-的时候,神色都有点黯然,仿佛是千里之外的一种感应,在一根弦的两端同时发出颤音。

    今天是平安夜,郑杰估计要加班到十一二点才能回来,林泽穿上外套走过北城天街,司徒烨戴了顶毛帽,茶色西裤,黑毛衣,围着白围巾站在广场上像个男模。

    司徒烨说:“我送你衣服吧,圣诞快乐。”

    林泽想了想,说:“你穿衣服品味挺好,顺便我也买几件。”

    两人差不多高,并肩走过步行街,引得不少女孩纷纷侧目,林泽道:“圣诞节有什么安排?”

    司徒烨答道:“我在QQ上认识了两个零,他们都在西政念书,说过几天元旦出来一起吃饭,一起吧?”

    林泽有点懒,冬天是个令人需要温暖的季节,他想找个人抱着,但不是那种依赖他的小男生。

    “再说吧。”林泽道:“有空就出来,郑杰还找我陪他去泡妞呢。”

    司徒烨笑道:“都一起嘛,人多热闹。”

    “四个g@y一指南跟一个女孩去仙女山,你这是想把郑杰往死里整吧。”林泽打趣道。

    两人进了店,林泽给自己买了一身新衣服,想了想,又买了一套加大的,毛衣长裤,淡-的围巾。

    “郑杰的吗?”司徒烨道:“来我一起给了。”

    “不是。”林泽说:“别抢,我自己来,你能有几个钱?”

    司徒烨道:“你要送给那个艾滋病人吗?”

    林泽道:“他叫谢磊,不叫‘那个艾滋病人’,司徒同学,你年终-的单子还在我手上呢,不想要了是不是。”

    司徒烨道:“你要送他?”

    林泽说:“不,我没这个打算,就是买来放在家里,我穿这一件,另外这一件不给任何人穿,就放着。”

    司徒烨:“……”

    林泽道:“很难以理解?”

    司徒烨道:“勉强……对了!年终-!年终-什么时候发?”

    林泽道:“快了吧,你应该有一万多。”

    司徒烨道:“你呢?”

    林泽答道:“两三万吧……不知道,要去看看。”

    数天后,12月30日下午,3点会议结束,部门负责人各自收拾资料,林泽安静地坐在会议桌一角,面对空旷的会议厅。

    司徒烨道:“阿泽,晚上怎么玩?”

    林泽道:“你先去接你朋友吧,我等郑杰电话。”

    司徒烨说:“来和我们一起吧。”

    林泽没有回答,司徒烨道:“你决定以后给我打电话,我开车过来接你。”

    林泽嗯了声,手机响,郑杰说要六点多才能下班,已经约到人了,晚上一起和那女孩去吃饭看电影。

    林泽低头对着手机,没想好要不要去当灯泡,要么一个人过节也挺好,但那条“你们玩吧我不去了”的消息迟迟没有按下去,片刻后他收拾好东西,回办公室拿钱包,先出去查账。

    年终-年终-年终-……林泽就像志得意满的灰太狼一样满脑子里全是喜洋洋喜洋洋喜洋洋……一按柜员机,登时心花怒放。

    年终-三万!比他想象的要多!正在脑内四则运算总财产数额时,手机响了,是陈凯的电话。

    “阿泽,最近有时间吗?”陈凯说。

    “怎么?”林泽心里咯噔一响,该不会是谢晨风死了吧,陈凯忙解释道:“没事,就是想请你写点稿子,磊子说过你是记者。”

    “什么样的稿子?”林泽知道谢晨风应该没把他们之前的事告诉陈凯,陈凯问道:“愿意过来当志愿者,和大家聊聊吗?我们想出个报刊式的宣传册子,给几个志愿者组织交流,再放在疾控中心里,有人想看也可以当传单拿,让大家自己写的话,可能不太客观,感情因素太强烈了,而且容易出现消极的一面,要有一些能引起他们想好好生活下去的内容,因为是在疾控中心里当宣传用的。”

    林泽明白了,陈凯想把一些事尽量地记录下它积极的一面,但找不到能写的人,陈凯又补充了一句,说:“-票和食宿可以给你报销,先给你解释一下,我们这个公益团体的初衷是不接受社会捐赠的,大家以自食其力为本,属于团体开销的部分基本都是我掏,不会出现什么拿捐赠人的钱吃喝玩乐的事。凯哥自己呢,也不缺这点费用,想请你过来玩玩,请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林泽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有时间,我待会就过来。”

    陈凯道:“不急,你随时放假有空过来都可以,定了机票时间就给我发短信,把航班号给我,我这边来买票。如果抽不出时间也没关系,我把他们说的话录音了以后用邮件发给你。”

    林泽说:“还是我去吧,有人当着面说,一问一答的,能多聊点。”

    正要挂电话时,林泽想到了什么,说:“是谢磊让你叫我过去的吗?”

    陈凯答道:“不是,你们在吵架吗?磊子不让我找你,说你年底忙,我其实也很怕麻烦你,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有难度的话不要勉强……”

    林泽笑道:“不,最近不忙,我晚上正好没地方去,看看有机票没有,有的话就过来。”

    林泽三点打车回家,路上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到家时随手收拾几件衣服,把东西带上,换上毛衣西裤,出门打车说:“去机场。”

    在计程车上时林泽掏出手机订机票,订到一张一千五的高端经济舱,下午五点十分起飞,到机场时刚好,自助打印登机牌,进去时恰好登机。

    林泽坐在-上时仍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就这么出发了。

    空姐提示关手机,林泽在-上发了两个小时的呆,走出广州机场时已是夜七点半。

    广州的湿气比重庆还大,气温要暖和一点,林泽掏出手机给陈凯发了条短信,问他们在哪里,并叮嘱他别告诉谢晨风,陈凯那边很快就把详细地址发来了,林泽便打了个车,按着地址过去。

    越秀区的老住宅街,康乐中心里灯火通明,林泽在楼下找了一会花店,买了束花,已经九点半了。

    他隔着拉伸式的防盗门朝里看,休息室里坐着不少人,在说笑话。

    “凯哥在这里吗?”林泽道。

    陈凯马上来开门,林泽进去的时候,看到谢晨风一个人坐在角落里,脸上满是不敢相信的表情。

    林泽一进去,不少人就注意到他了。

    大部分都是男人,也有女的,林泽看得出这里有好几个同人,还有母亲陪着儿子。

    谢晨风的嘴唇微动,仿佛很紧张,说:“怎么不先说声?”

    林泽道:“我是来当志愿者的,又不是来看你。”

    “这是阿泽。”谢晨风说:“是我……”

    大厅内除了几个志愿者之外,都是艾滋病患者,似乎有点奇怪林泽和谢晨风的关系,谢晨风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去找椅子,又给林泽倒水,这里的条件很简陋,椅子已经没了,林泽道:“你坐吧,大家随意。”

    陈凯朝其他人说:“阿泽是记者,过来帮我们办宣传报纸。”

    陈凯接过花,搬来一把椅子,林泽挪过去点,厅内人对林泽的到来表现了欢迎,便让他坐到他们那一堆里去,林泽拿出录音笔,说:“凯哥让我来的,大家有什么故事给我说的吗?这样,先说点我的故事吧。从我和这家伙认识开始……”

    林泽把一些过往说了,患者们时不时地看谢晨风,谢晨风眼眶通红,噙着泪水,最后林泽说完了,陈凯拍拍谢晨风的肩,说:“幸亏你还是做了安全措施,没有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

    谢晨风点了点头,数人静了片刻,林泽笑着说:“我的故事完了,你们谁先开始?”

    “我吧。”一个男孩说:“我先说。”

    林泽嗯了声,那男孩说:“你叫我阿空就行,我感染上这个病,是因为我吸毒,不过现在戒了……”

    林泽开着录音笔,静静地听着,阿空的故事说完,其他人都不怎么说话了,林泽听到的都是比较消沉的东西,阿空父母离异,小时候跟着一群-混,十二岁就被带坏了,开始吸毒,和几个好哥们共用一个针管,林泽说:“那现在呢?是什么令你戒毒?”

    阿空的神情有点茫然,想了很久,说:“凯哥,磊哥他们帮我的。”

    “朋友。”林泽说。

    阿空笑了笑,说:“朋友。”

    一个女人说:“可以单独谈吗?”

    陈凯知道他们有些人还是不太敢说,征求地看着林泽,林泽笑了笑收起录音笔,说:“当然可以,来,我们到这边坐。”

    他把椅子搬过去,和她在一旁聊天,她说:“不要写我的真名,万一我儿子看到他会疯的,到现在我还没告诉他,以后我就说,妈妈生病,治不好了,让他好好照顾奶奶……”

    林泽说:“我知道,都会使用化名。”

    她说了一个农村城市,又小声道:“我先生早死,剩我瞎眼的婆婆和我儿子,我只有小学毕业,不像你们都读了大学,我家很穷,你不知道那个地方有多穷,穷得连饭都吃不起,工作都找不到,只能种地,每年都有人饿死、病死,小孩子都没书读,要到很远的地方去念书,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不想留在家乡,让我一个老乡带着我来广州找工作,带我来,开始说好是当服务员,后来又不是,把我们带到一个地方,我开始还不知道是哪里,后来才知道是-……”

    “那个人给我一百元,我承受不住钱的-,后来就当了表子,心想只要老乡保证不说,反正这里也没有人认识我,把钱存够以后就不当了,回家去陪儿子念书,把他培养成材。后来发现表子一行里面真的太……太恶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染上的,也不知道在确诊前传染给了多少人,你让正常人……不要碰这一行,也别和这行有任何接触……真的……”

    林泽沉默地听着一连串的“后来”、“后来”,听完只能点点头,许多话放在此刻说已经不再有意义。

    早在当实习记者时他就跟过一位前辈去参加给性工作者人群派发安全套的工作,那位前辈是他毕生都不会忘记的老师,正是因为有他的教导,林泽才真正地迈出了从学生到记者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她还说到她的一个同行得了艾滋病以后还继续在接客,和志愿者聊了一晚上,答应去接受治疗,但在接受治疗之前就死了。

    林泽在iPad上作了几个提要,朝她说:“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说出来。”

    她回去了,又有一个男人过来,长得很帅很精神,主动和林泽握手,笑道:“你是四川人吗,小帅哥?单身?”

    林泽道:“重庆的,我姓林,怎么,你要找我搞对象吗?”说着和他握手,那人自我介绍道:“你叫我林哥就行,我叫林小K。咱们一家的。”

    林泽心想这是什么怪名字,不过大家都不会说真名的吧,他也有点意外患者里也有像面前这人一样,阳光乐观的,那男的又喊道:“斌斌!你给我过来!”

    听起来像是在叫一条狗,另一个男的脸上带着刀疤,跟块黑炭似的黝黑结实,在饮水机旁接水喝,唔了声,看样子也有三十来岁了,过来陪他坐下,说:“你叫我斌哥就行,小弟今年多大了?”

    林泽道:“我86的,你俩……都是?谁先开始说?”

    林小K说:“他没生病,生病的是我,我正在给他物色一个靠谱的,等我死了能陪他过过日子……”

    斌哥拍他恋人的脑袋,怒道:“你TMD给我闭嘴,少说这种话!昨晚上还没修理够你?”

    林小K猫一样地坐在高脚凳上,笑着晃来晃去,林泽说:“怎么听起来像是我亏本啊。”

    林小K和斌哥都大笑起来,斌哥又道:“别人有主的,磊子是他男朋友,你小心磊子揍你。”

    林泽打开录音笔,林小K说到他和斌哥认识的故事,俩东北小伙的生活就是一本平平淡淡,没有什么狗血的流水账,他俩都30好几了,原本两人也是计划着在一起的,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彼此分居两个城市,有次吵架了分手,林小K便出去419,结果染上了。后来兜兜转转一段时间,斌哥知道了这事,便让他到广州来,两人依旧在一起生活。

    距离林小K得病也已经过了将近十年,艾滋病的发病率是每过一年便增加不少,最后他说:“我就担心一件事……”

    “你膈应人不!”斌哥又教训道:“我自己的人生,自己会安排,保证过得好好的。”

    “好吧。”林小K无奈道。

    林泽受不了这一对,被说相声般逗得既心酸又想笑,说:“好好过,不容易的。”

    又一个中年男人过来,坐在对面,说:“你是记者?”

    林泽点点头,那男人道:“我问你,你觉得我有没有必要坐在这里。”

    “什么?”林泽有点迷茫。

    男人说:“我没做过坏事,看见老人摔倒了我会去扶,在超市里买东西,收银员多找了我零钱我发现以后会退回去……”

    林泽打开录音笔,安静地听那男人说。

    “我家楼下一个不认识的阿姨生病了,我半夜三点背着她上医院。我很爱我曾经的老婆,为了她的工作,我换了个城市,住过去和她一起生活,生了个女儿,镇上号召大家参加有偿献血,我不缺那点钱,我还是去了,我去了三次,得来的钱给我女儿买了个书包,剩下的给她买书买玩具。”

    林泽道:“是单采血浆还输血球技术么?”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林泽从他的双眼中窥见一种只有智者才有的神采,血祸一事距离现在已过了十来年,他活了很久,似乎看破了许多东西,今年他女儿也快上初中了吧。

    中年男人又似乎在考林泽,说:“又过了好几年后我才查出感染艾滋病,我妻子知道以后抱着女儿马上就回了娘家,说是怕女儿被我传染上,不再和我接触。我只好和她离婚,免得拖累她,我走投无路,只能回老家去。我妈早死,我爸听见这事把我赶出家门。不管是谁,只要听说我有这个病,都躲着我,怎么解释都没用。他们表面上同情我,背地里要么说我平时热心照顾男性朋友,讲义气是因为我是个-,要么说我□,所以老婆不管我,要么……总之,大家都觉得我活该。”

    林泽道:“一个愿意接受你的都没有?”

    中年人说:“初中的同桌,一个女孩子,已经结婚了,愿意让我去她家里做客,吃饭。我怕她老公有意见,去了一次就没敢再去。”

    林泽说:“现在呢?难道你想趁着死前去做点什么吗?”

    中年人笑了起来,那是一种危险的笑,说:“为什么不可以?你来告诉我,为什么我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没有得过一丁点好报,命运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林泽想了想,反问道:“既然你这么想,为什么你现在还坐在这里?”

    “我想听听你的解释。”中年人说,继而不管林泽,起身去接水。林泽则倚在椅子上,出了口长气,认真思考那男人的话。

    回来后,那男人喝了一口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递给林泽。林泽笑了起来,知道这个男人不会是来朝他发泄的,反而还挺有想法,遂道:“我男友和你们一样,不用这样。”说着端起杯,自顾自也喝了口。

    中年男人说:“你们是同人,这个我是知道的。”

    林泽说:“你的问题我没法回答,但我也想过,和你想的一模一样,知道谢磊是病毒携带者的时候,等待第二天天亮去检查的那个晚上我想了很久,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命运这么不公平,又想如果我得了这个病,我该去做什么。”

    中年男人说:“你会去做什么?”

    林泽说:“我会去当个战地记者。”

    中年男人看着林泽,缓缓点头,林泽又说:“假设世界上有这么一个机器,能够测出每个人的寿命,包括意外死亡,生病等因素在内……那么当我们长大懂事后,从机器前走过,领到一张纸,告诉我们还有多少年可以活,我觉得很多人的人生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中年男人说:“会怎么样?”

    林泽说:“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有很多人会重新选择自己的路,我们都得去思考自己这辈子要做什么,想去完成什么愿望……它对我们来说是无形的,但你站在过这个机器的面前,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去做的事,命运这东西,不是屈服就是对抗,它在顺境时是恩人,翻脸无情时就成了敌人、对手。于是你现在,应该……我觉得,你是个胜利者,而且……你的同桌,嗯……她应该对你说了些什么,对不?这个问题应该由我来请教你,你知道得比我多,我愿意听你的教导。”

    “你男朋友情况怎么样?”中年人没有再说这个问题,主动问道。

    林泽道:“还行,同人圈里的-现象太普遍了,已经多到殃及想认真谈恋爱的人的地步,我其实很希望以后政府和民间呼声能多干预-和滥交的情况……最重要的,还是要靠个人约束自己,都洁身自好吧,否则一味-自己,当爱情来到的时候,说不定已经快没命去感受那些美好的东西了。”

    中年人道:“你们这个群体,最大的问题就出在安全感上。生儿育女的传统观念,环境,社会,同人独有的细腻敏感性格,造成缺乏安全感的这个普遍心态。男人天生-强,性/欲,权利欲,金钱欲,男人与男人之间的恋爱受本能驱动,一方只要稍微缺乏点信心,就会造成恋爱关系的崩溃。一来没有结婚契约在约束,二来属于隐藏人群,都是柜子里的人,对吧,表明性向叫‘出柜’,从柜子里走出来。不出柜的话,社会上连你们平时在做什么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议论你们,也就无从谈起。比方说一个男人找了小三,或脚踏两条船,或用谈恋爱的借口频繁换女朋友过性/生活,□,同城-。这些事一旦被发现,他的伴侣就会嚷嚷,让大家都来骂,都来谴责,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你们呢?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做什么,谁也不说,你谈次恋爱,同事,朋友都不知道你恋人是谁,下次你再谈次恋爱,别人都不知道你恋人换了,你爸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处对象,跟谁处对象,怎么管你?分手以后对方也不会去告诉身边的人,怎么会有人来约束你?”

    “当然这一方面也和社会观念有关系,发现一个人是同人,周围的人都歧视他,我以前就被有当成同人的经历,很清楚这种感受。没有人敢坦白自己的性倾向,久而久之所以积累了太多的问题。就像一个被歧视的小孩,犯错了自己不说,也没人知道,有娘生没爹教是外因,但没人管,你得自强,你要自律!人要自己对自己负责,不能因为没人疼你你就长歪,没人揍你呼你巴掌,你就去吸毒当杀人犯反人类反社会,你说对不对?-自己才是致命的内因,长大以后知道铸成大错,悔之已晚。”

    林泽叹了口气,说:“对。”

    清白而洁身自好的同人也有很多,但总是受到约束不住自己的个体连累,发生什么事时,舆论所指往往只有一个词“同人”,如果把同人圈比喻成一个人,确实就是这中年人说的情况。

    “所以你们需要比正常婚姻的男女爱人有更强的自制力,过得苦是必然的,这是大环境促成的,非一朝一夕能解决,有困难就要面对,同时不放弃抗争的念头,一边约束自己,一边和群体命运抗争,积极改变社会观念,直到没有人歧视你们的那一天,可以领结婚证的时候,好了,这才修成正果了。”

    “别说做不到,只要有决心,没有什么事情是做不到的,都是男人,身为男人要有担当,同人里洁身自好的例子也多得是,用怕寂寞为名来当借口的那些人,又凭什么说做不到?同人小伙子我见过不少,有很好的,但更多的是,爱人双方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难以维持长久关系,也耐不住寂寞,经不住-,受不了打击,我不是指你,凯子说你一直在严格要求自己,你是楷模……”

    林泽笑了起来,中年人又认真道:“但你是记者,你有责任去揭露这种现状,一方面让社会看到你们这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在发生什么,消除歧视,告诉他们,你们这个群体中泛滥着一种什么心态。另一方面,提醒同样身为同人的人洁身自好。你看,你爱人是多精神的一个小伙子?本来你们可以厮守一辈子,这样就生病了,数着日子过,过一天就少了一天……”

    林泽刹那间就被戳到心里最难过的地方。

    “生活这么美好,爱情这么美好,头上却悬挂着一把利剑,随时会掉下来,多可惜?在他走了以后,同人圈里还是这样吗?如果他的事不能给任何人带来警示,悲剧就会一而再,再而三地重演,我希望这次的报纸上也有你们的故事,张贴在报栏里,给你们这些自己人看,让他们自尊自爱,不要因为惧怕其他人的指责而闭口不谈。”

    林泽闭上眼,点了点头,眼泪流了下来。

    中年人道:“积极面对困难,你是个充满正能量的好孩子,我相信你们都有慢慢改变社会现状的能力。”遂拍了拍林泽的肩起身走了,陈凯在远处招呼他,那人便过去坐下,和陈凯继续聊天。

    林泽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林泽今天接触的东西,快等于一年里当记者所面对的苦难,只能频频点头,这活儿果然不好干,寻常人听一点估计就受不了。

    接近十点时,有人在远处说:“磊子,你去啊。”

    “去吧,磊子。”

    林泽抬头,看见谢晨风来了。

    他坐在林泽对面的椅子上,低头看着林泽的双手,喃喃道:

    “基督,我要忏悔。”

    林泽想起那句出名的话,答道:

    “小子,你的罪赦了。”

    谢晨风脸上满是泪水,哭得浑身发抖,躬身握着林泽的手,许久后他终于平静下来,抬眼看林泽。

    “你嘴唇都起皮了,要多喝水。”林泽说。

    谢晨风哽咽道:“我想要爱情,我想要很多东西,我想要那些靠自己的努力能得到的东西,我小时候相信,要当一个好人,上天一定不会亏待你,后来因为一些事,我不信了,后来因为你,我又信了,但已经太晚了。”

    林泽小声道:“我本来相信的,被你搞得也差点不相信了,我的老师说,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但如果因为害怕没有回报就不付出的话,就永远都不会有回报。好了别哭了,现在明白还不算太晚,我看看……衣服挺好看的,里面穿的什么?”

    谢晨风静-着,林泽去翻他的V型毛衣领子,说:“不错,小情人送你的?”

    谢晨风说:“一个阿姨给我们织的。小K和阿空他们也有。”

    “嗯。”林泽觉得这毛衣穿起来很暖和,令谢晨风身上暖洋洋的,连带着他的心里也舒服了些,V领下是林泽曾经买给他的短袖衬衣,这时候已经很晚了,大厅里的人陆续离开,陈凯在把凳子归回原位,林泽问:“同人多吗?”

    谢晨风说:“这里的同人没来的还有十几个。还有一个妈妈和儿子,都感染了病毒,母婴传染,今天回娘家去了。”

    “他们家里人都知道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同人家里的大部分不知道。”

    林泽说:“过年过节,就都在这里聊聊天,吃东西?”

    谢晨风说:“春节的时候他们都会各自回家。陈凯在开导他们,让他们别瞒着家里,一来避免感染传播,二来家人也好有心理准备。”

    陈凯收拾好零食,林泽和谢晨风出来,谢晨风给同人小圈子里的人正式介绍林泽,掏烟散烟,林泽蹙眉道:“不是戒烟了么?”

    谢晨风道:“抽一点,真的很少抽了,这包烟还是上上周买的。”

    “磊子怕老婆。”有人道。

    又有人来掏谢晨风的口袋,把他的烟掏走去分,走出康乐中心,谢晨风挎上林泽的运动包,问陈凯:“凯哥,住哪家酒店?”

    林泽心想陈凯也没几个钱,现在在做公益,更要节省点,忙道:“不要破费了,我住你家就行。”

    陈凯搭着那中年人的肩膀,说:“那行,家里都收拾好的,磊子很爱干净,我这几天和朋友玩,不回去了。”

    中年人给林泽递了根烟,林泽接过,夹在耳朵后面,笑道:“没事,我睡谢磊的房间。”

    中年人说:“你必须接受组织安排,因为你爱人在我们手里,小斌会开车,明天让他带你们出去玩。”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看了林泽一眼,问:“住几天?回去的机票订好了吗?”

    林泽和谢晨风在路口朝其他人告别,答道:“等报社催我回去加班,不一定。”

    谢晨风说:“去吃宵夜?”

    林泽摆手道:“不吃了,-上吃过,你住什么地方?工作呢?今天我就是来查房的,全部老实交代。”

    两人走在前面,身后的人又在笑话。

    林泽回头道:“谢磊平时有什么表现?”

    “他酷得很!”有人笑道:“从来不笑的。”

    又一名年轻人说:“磊仔,你原来怕老婆!”

    谢晨风说:“对,我真的怕老婆。”

    这一下起哄更甚,数人走到十字路口,就像小学生放学一样,又有一波人告别去坐车,最后剩下他们俩,在昏黄的路灯下慢慢地走。

    “我觉得你比从前也没好多少。”林泽道。

    谢晨风说:“我觉得比以前好多了,想到你还在重庆,好好地活着,就挺高兴的。”

    林泽说:“你因为生病了才会碰上我,我们才会在人来人往的地方认识,所以没什么可遗憾的,命运注定就是这样。一切如果从头开始,回到你还健康的时候,我们也不会认识,对不对?痛苦的缘分也是缘分,带来伤痛的爱情也是爱情。”

    谢晨风沉默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林泽说:“走吧,我给你买了东西。”

    谢晨风带着林泽进了一个居民小区,林泽还在楼下买了点水果,上了二楼,拿出防盗门上的超市传单看了一眼。

    这是个两室一厅,客厅很整洁,没有电视,墙上挂着禅的毛笔字,桌上放着电脑,林泽打开灯,茶几上放着艾滋病的宣传资料。客厅还有几个地铺,谢晨风说:“阿泽你先在客厅坐会,我去收拾一下房间。”

    林泽道:“我帮你吧。”

    谢晨风道:“不不,真的不乱,几分钟就好。”

    谢晨风转身进房,林泽问:“还有其他人住?”

    谢晨风在里面说:“有时候会接待一些来广州的艾滋病自愿者,或者网上报名的,想来广州谋生的家庭成员。”

    林泽问:“都是凯哥一个人在忙吗?他几岁了?”

    谢晨风道:“三十五了,他像咱们这么大的时候挺有钱,自己在山西,和他哥哥合开了个小公司,赚了挺多钱的,他哥哥因为-妓得了艾滋病,还传染给他老婆,他们去世以后,他把公司关了,带着和哥哥的财产,就来做志愿者工作了。”

    林泽:“他老婆还是他哥老婆?”

    谢晨风:“他老婆,他哥哥传染给他的老婆,十二年前,连他没出世的儿子也染上了,后来都死了。”

    林泽想起中间的那名中年人,描述了几句,朝谢晨风问道:“那个大叔又是谁?”

    谢晨风道:“他叫李同光,是陈凯的朋友,他也有艾滋病,同时也是志愿者。”

    林泽道:“感觉他说话挺犀利的。”

    谢晨风说:“同光叔确实厉害,大家都服他,他认识很多志愿者,经常教他们怎么做能开导病人,是志愿者们的老师,他平时不和我们一起,今天陈凯叫他他才过来的。报纸办好以后,就会交给他去发。”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又说:“还有几个志愿者前段时间刚来过,现在去了广西,是驻马店艾滋村那边来的,前些年的大规模感染事件,现在国家已经不给补偿了。”

    林泽说:“他们主要都做些什么?”

    谢晨风答道:“和不同的患者交流,帮助他们解决生活问题,心态问题,让患者和患者之间沟通,互助,避免有人因为确诊了这个病而轻生,或者有报复的念头。开导他们去治病,别瞒着家里人,也要注意和健康伴侣之间的性/生活,安全措施做好,以免传染。”

    林泽道:“需要募捐么?我可以在渝州日报上开个栏目。”

    谢晨风笑道:“你升官了?恭喜。现在不用,募捐是最不得已的办法,大部分情况还是要靠自己。”

    “进来吧。”谢晨风说。

    林泽进去,房间里全是消毒水味,谢晨风用消毒水-壶-过一次,神情有点不安,说:“要么你睡凯哥的……”

    林泽坐在-,说:“没事,我前段时间特地去搜索了。”

    谢晨风有点迷茫,问:“搜索什么?”

    林泽说:“潜伏期也是看情况的。”

    谢晨风笑道:“对。凯哥说我至少还能再活个十年。”

    林泽道:“二十年也有可能,像李同光那样。”

    “希望吧。”谢晨风说。

    林泽说:“你对以后的目标是什么,有目标吗?”

    谢晨风笑了笑,说:“当然有。”

    林泽说:“什么目标?”

    谢晨风说:“不告诉你,我都计划好了,写在纸上,未来的两年内做什么,五年内做什么,十年内做什么……十年以后……如果能活这么久的话,又要做什么。”

    林泽:“纸给我看看?”

    谢晨风一本正经道:“在凯子哥那里,我让他监督我。”

    林泽怀疑地说:“有这东西么?我明天要问问他……”

    谢晨风说:“他答应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林泽斜眼瞥他,把衣服拿出来,让谢晨风换上,两人一样的情侣毛衣和西裤,谢晨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换了身衣服后精神了很多。

    橙-的灯光下,谢晨风的毛衣有种温暖的感觉。

    “我……去给你买毛巾牙刷。”谢晨风说。

    林泽嗯了声,谢晨风拿了钥匙匆匆下楼去,林泽站在窗户前,拉开窗帘,谢晨风现在住的地方整洁多了,不再像从前一样颓废。

    他拉开窗帘,看到一楼的花圃旁,那个穿着新衣服的人正是谢晨风。

    谢晨风蹲在路灯旁,林泽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知道他是在埋东西还是在干嘛,过了一会,谢晨风起身,用衣袖擦了把眼睛,转身走了。

    林泽才知道原来他是在哭,这一刻他涌起一股冲动,谢晨风或许还能活个十年,但人生能有几个十年?有许多念头未曾动过,便或许永远不会出现,然而一经动念,这种冲动便无时无刻不在驱使着他。谢晨风确诊已经两年了,如果林泽现在愿意再接受他,他们或许还有□年的时间可以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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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4]偶尔看看III

    19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2:31 | 只看该作者
    第十九章

    谢晨风再上来的时候眼睛有点发红,给林泽牙刷,毛巾和牙膏。林泽去洗漱,洗澡,广州的冬天不太冷,他穿着T恤与平角-出来,和谢晨风并肩躺在-,盖一张被子。

    天花板的顶灯关了,留下温暖的床头灯,林泽半躺着按手机,群发新年祝福短信。

    远处传来倒数的声音,12点,又是新的一年。

    “你说今年会世界末日吗?”林泽问。

    谢晨风侧头看他,问:“你希望世界末日吗?”

    林泽答道:“希望,末日一来,大家就没这么多罗嗦事了。”

    谢晨风说:“郑杰一定会怨恨,直到世界末日他还没有老婆。”

    林泽放肆地哈哈大笑,说:“你别拿单身汉开玩笑,他会诅咒你的。”

    “这个是谁?”谢晨风说。

    柯茂国的短信发来,林泽群发了元旦的祝福短信,只有柯茂国认真地回了,说:“谢谢阿泽,也祝你新年快乐,新的一年里过得顺心,晚安。”

    林泽说:“一个当兵的朋友,别人介绍的。”

    谢晨风:“他知道咱们在一起,你看他说‘谢谢阿泽’——谢谢和阿泽。”

    林泽笑了起来,谢晨风又说:“他为什么会单独给你回短信?对你有意思么?”

    林泽说:“没有的事,可能他这人比较认真,别人群发的,他都一条一条在回吧。”

    谢晨风道:“他如果表白,你就考虑考虑吧。”

    林泽说:“这事不用你操心,现在是没合适的才来陪你,哪天我要是碰上喜欢的人,会果断踹了你,良禽择木而栖的。”

    谢晨风不说话了。林泽收起手机,谢晨风关灯,调整好枕头睡下,两人在黑暗里并肩而睡。

    “你工作是销售么?在卖什么?”林泽问。

    谢晨风说:“手机。”

    林泽道:“对方不会歧视病人么?”

    谢晨风小声说:“没有告诉他们,不过我平时习惯戴着手套。”

    林泽嗯了声,说:“明天上班不?去你上班的地方看看吧。”

    谢晨风说:“明天不去,后天带你去吧。生意很好的,人多的时候,一天能赚一百多。”

    又静了一会,消毒水的味道渐散了些,林泽闻到谢晨风身上好闻的气味,心里砰砰直跳。

    谢晨风说:“阿泽,我爱你。”

    林泽说:“别再害我了,谢谢。”

    谢晨风道:“我有好多东西想给你,以后等我死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林泽低声道:“当然可以。”

    两人在黑暗里不再交谈,林泽睡着了,半夜他做了个梦,瞬间就被惊醒——他梦见谢晨风自杀了,吊在客厅里的电扇下面。

    他坐起来直喘,谢晨风也醒了,说:“阿泽?阿泽!”

    “做噩梦了吗?”谢晨风道:“没事的……没事……”

    谢晨风反复安抚,林泽又躺倒下来,看着黑暗里的谢晨风,疲惫地侧身抱着他,一闭眼又是整夜,清晨再醒来时是被手机吵醒的——主编就亲自给林泽打电话,让他马上回去加班,林泽刷牙洗脸,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去机场。

    “这点钱给你。”林泽取了点钱给他,谢晨风说:“不用,我现在真的不缺钱。”

    “你拿着。”林泽说:“不用等你死了以后,现在就原谅你了,春节的时候请个假,回重庆来,买点广东的特产,什么都可以。我带你回我家玩。”

    谢晨风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林泽说:“反正你先拿着吧,到时候见见我爸妈,上门不能空手。”

    谢晨风点头道:“好。”

    林泽进了机场,回身时看见谢晨风仍在大厅里站着。谢晨风昨夜最后的那句话令他彻底服输,反正等他死了以后,林泽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只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谢晨风一定也能明白这么做的意义——人是永远不能靠其他人给自己救赎的,只能自己给自己救赎。

    十年后,谢晨风死了呢?

    到那个时候林泽或许已经积聚下一笔钱了,他也许也会当一个志愿者,就像陈凯那样。

    或许每个志愿者都背负着各自的故事,林泽按谢晨风说的人去查了不少志愿者的微博,他们有的是因为爱人感染了艾滋病,有的是因为家人,亲戚在血祸中成为了无辜的受难者。

    登机时间到,林泽收起手机,回了重庆。

    他想了许多事,首先要告诉郑杰。

    元旦第一天,林泽下了-直接去单位,加班把新闻做完了,下午六点到家,查了一会单位附近的租房价格,看见郑杰兴高采烈地开门进来。

    林泽抬眼看他,郑杰的笑容还驻留在脸上。

    林泽:“我有一个坏消息。”

    郑杰:“我有一个好消息!”

    林泽:“……”

    郑杰:“……”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林泽道:“相亲成功了?”

    “没。”郑杰又蔫了。

    林泽嘴角抽搐,郑杰过来餐桌前坐下,说:“她喜欢哥哥型的男人撒,说我骂员工太凶了。”

    林泽道:“你也挺会照顾人的吧。”

    郑杰道:“哎不说了,你啷个了嘛。昨天跑哪里去了?又去鬼混了?”

    自打林泽那次做完检查后回来,郑杰便几乎不再过问林泽男朋友的事。

    林泽说:“我和谢磊和好了。”

    林泽知道郑杰只会说一个字。

    郑杰果然道:“哦。”

    林泽把他和谢晨风交往后的事,原原本本都给郑杰说了,郑杰抱着手臂,翘着二郎腿,点了根烟,饶有趣味地听着。

    “我不会和他□。”林泽说:“但我还是喜欢他,我不想再刻意和他分开了,否则再过几年,我这辈子可能都……忘不了,我不管再爱上谁,谈着恋爱的时候都会想到快要死的谢磊。”

    “嗯。”郑杰点了点头,他说:“我支持你,但你要小心哦,注意消毒,不要用他的牙刷毛巾那些……也不要经常接吻了。”

    林泽笑了笑,点头道:“嘴唇碰一碰没事的,不湿吻就行。你有什么好消息?要升职了?”

    郑杰来了精神,说:“我姑要给我买房子了!”

    林泽:“!”

    郑杰说:“她催我结婚都要催疯了,说给我买个首付,按揭让我自己还,还完按揭以后再看情况还她首付的钱……”

    林泽道:“太好了!我给你买家具!我认识一个做设计的,让他帮你设计。”

    郑杰呵呵笑,一间房子意味着什么,他俩都清楚得很,在这个城市里,租房一族始终有种不安全感,有了自己的房子,就能装修一个温馨的蜗居,郑杰再去相亲,也是有房一族了,底气会足很多。

    郑杰的姑挺有钱的,林泽一早就知道,但郑杰和林泽的性格很像,宁愿穷死也不愿意找亲戚照拂,估计郑杰的姑终于看不下去了,掏二十万给他出了首付,再加上郑杰那杯水车薪的住房公积金,勉勉强强能买个五十九平方的两室一厅。

    郑杰道:“春节开盘的时候我就去看房,一起去撒。”

    林泽是真心地为他高兴,又问:“按揭你能给得起么?”

    郑杰道:“能省就省嘛,每个月两千四,比我们租房只多了六百。不够找你先借点。”

    林泽嗯了声,点头,说:“行,到时候装修不够我帮你垫着,不过我得搬出去住了。”

    郑杰眉毛动了动,不解地看着林泽。

    林泽又说:“谢晨风如果偶尔会回重庆来看我,总不能……我是说,我打算和租个一千左右的小户,就在我们单位附近。你知道的,他的病……嗯,而且你有房了,再去相亲,找个合适的对象不是什么难事……”

    郑杰道:“怕什么,叫他来一起住撒。”

    林泽:“……”

    郑杰道:“神经病哦,你原谅了他,他就是你爱人,我怎么可能歧视他。到时候搬家了,你们就住进来。注意个人卫生就可以了嘛。”说着便起身去洗澡,留下林泽呆呆地坐在桌前。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林泽笑道。

    郑杰在浴室里哼哼着歌,心情甚好,大声道:“一起去看房撒!”

    林泽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他想哭又想笑,只想狠狠抒发一下心里翻涌的情绪,然而话到临头,说什么都太虚伪太矫情,不如不说。

    他要给郑杰买个沙发,买个新的电视,冲着他这句话,林泽会在自己以后的家里永远留一个给郑杰过夜的房间。

    但他还是不能让谢晨风进郑杰的新家,毕竟郑杰是要相亲结婚的,不能拖累他,本来对象就难找,家里还时不时来个艾滋病人做客,别人跑都来不及,怎么会愿意和郑杰谈恋爱?

    得尽快去找个新房,然后谢晨风来的时候就搬出去住几天。

    元旦的第二天,司徒烨打电话来了,让林泽陪他出去玩。

    司徒烨又找了个零,穿得很潮,家里挺有钱,开路虎。第二天休假与林泽,司徒烨去看电影吃饭。那零的气场简直是比暴发户还暴发户,单全买了,还挑最贵的地方。

    林泽开始还把他当做司徒烨的相亲对象,然而看完电影,那零居然邀请司徒烨和林泽一起去他家过夜看碟,看样子是想把他俩通吃了,一张床玩3-,林泽当场就无言了。

    “我先走了,你们玩。”林泽下了车说。

    司徒烨道:“哎,阿泽,等等!”

    那开车的零无所谓地笑了笑,朝司徒烨说:“有空再和我联系。”

    司徒烨追出来,林泽倒退着在路上走,说:“你找的都是些什么人!”

    司徒烨哭笑不得道:“我也是第一次见面,我怎么知道?”

    林泽道:“吃饭自己去请,到时候我把钱给你。”

    司徒烨道:“不用,我这里有钱,不过我也不想和他见面了。”

    林泽道:“那你送人点东西吧。”

    司徒烨笑道:“你想和他玩么,阿泽。”

    林泽想到自己和司徒烨当1,那零跪着前面舔后面被Cha的场景,就像欧-的GV一样,实在太震撼了。但他绝对接受不了自己和司徒烨-了对着的场面。看GV的时候可以打-,因为那是别人3-,自己3-的时候一定会尴尬死。

    林泽在坡上慢慢地走,北城天街熄了灯,司徒烨又问:“去哪?”

    “送你回家。”林泽说。

    路上的车少了许多,只有路灯还亮着,司徒烨忽然道:“要么咱俩凑一起,内部消化了吧,我觉得这样也挺好。”

    林泽没好气道:“别开玩笑。“

    “嗯哼?”司徒烨耸了耸肩,说:“我怎么就找不到合适的呢?”

    林泽笑道:“会有的,只要你相信爱情。”

    司徒烨眯起眼,怀疑地端详林泽,忽然说:“你今天好像很幸福啊,前天晚上你去广州了?”

    林泽没有瞒他,说:“对。我决定和谢磊一起了。”

    司徒烨说:“他有艾滋病。”

    林泽说:“我喜不喜欢他,跟他有没有艾滋病没有必然联系。”

    司徒烨说:“你和艾滋病人-,我不和你好了。”

    林泽道:“随便你撒。”

    “哎,领导!”

    司徒烨追上林泽,林泽走在安静的路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林泽英俊的脸在路灯温暖的光芒下有种少年的意气与简单的执着。

    “你说真的啊?”司徒烨停下脚步,茫然问道。

    林泽点了点头,说:“我每天出来前会先消毒的,不用怕,我猜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嫌弃我身上的消毒水味了。”

    司徒烨蹙眉道:“我不是说这个,你为什么会……你让他回来?”

    “嗯。”林泽说:“因为我爱他。”

    司徒烨问:“你为什么爱他?”

    林泽道:“我不知道,就是爱他。”

    司徒烨的眉毛拧成一个结,又问:“郑杰呢?他不管你?”

    林泽说:“郑杰他支持我。”

    司徒烨没有说话了。

    两人走到司徒烨家楼下,林泽说:“晚安,司徒。”

    司徒烨不吭声,朝楼道里走,林泽说:“你应该祝福我的。”

    “祝你幸福,老大。”司徒烨无所谓地说。

    林泽说:“我不会冷落你的,别这样。”

    司徒烨站在一楼楼道的灯下,似乎高兴了些,又像有什么话想说,像个回家很晚的小孩,最后道:“嗯,晚安,阿泽弟弟。哥哥会给你准备嫁妆的。”

    林泽哭笑不得,司徒烨这招太狠了。

    司徒烨快步上楼,林泽转身回家,走在路上,边走边想。

    他知道司徒烨应该会有一点吃醋,虽然他俩不是恋人关系,但已经当了两个多月的搭档,这些天里除了休息时间,都彼此陪伴着,既是工作上的伙伴,也是最好的玩伴。每天去哪都在一起,吃饭一起,上班一起,就连休息日想玩也会打个电话约出来。谢晨风如果回来了,林泽的心思一定会分出许多,放在谢晨风的身上,毕竟他是病人,也是林泽的恋人。

    与司徒烨相处的时间会少很多。

    但林泽无论如何不可能和司徒烨谈恋爱,一来他们是同事,每天都在一起的搭档如果上了床,关系就会变得很奇怪。二来林泽对司徒烨没有……没有感觉吗?

    未必。

    林泽不禁想到另一件事——如果当初先认识的不是谢晨风而是司徒烨呢?

    或许在那时候愿意认真和司徒烨谈个恋爱,他们真的会在一起。连个不着调的健身教练林泽都愿意发展看看,更别说司徒烨这么好的人了。

    但司徒烨始终是要走的,要离开这里,就像个-迹天涯的背包客。林泽用一些别的念头说服自己,不管是同事身份,还是司徒烨的理想,他俩都不合适,是的,很不合适。况且司徒烨也未必喜欢他,只是喜欢和他一起玩而已,就像念高中时长得帅穿得潮的男生总喜欢混在一起玩的心态,不要自作多情的好。

    翌日,司徒烨一切照常,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清早开车过来接林泽,元旦假期结束,大部分人都开始上班了。

    一月份里,林泽每天都会给谢晨风发条短信,问他在做什么,大部分都是吃饭睡觉等问题,谢晨风的作息很规律,早上七点起床,八点去上班,晚上七点下班,吃过饭回家,上上网,十点与林泽道晚安,睡觉。

    今年的春节来得很早,刚过完元旦就人心涣散,都在想放假的事了,郑杰所在的公司要到三月份才发年终-顺便开年会。

    公司怕有人拿到年终-就跳槽,不做春节那档的销售,延迟发年终可是苦了郑杰,过年就得个五千块,双粮也没有,只得又来找林泽借钱。

    林泽心情正好,和郑杰作了来年的新计划,打算过完年以后也不去租房了,陪郑杰去看房。从前的两万多存款加上年终-,还有半年里的工资,林泽攒下了不少钱。

    郑杰的眼睛快脱窗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郑杰咆哮道。

    林泽面无表情道:“存的啊,加上以前攒的一些,中午吃饭单位有餐补,上下班司徒烨接送,一个月五千多能存下两三千,油钱停车费单位报销,每个月还能报六百块钱请客的发票,外加采访收的红包……”

    郑杰一口凌霄血天女散花般-了出来。

    林泽道:“先借你点,春节谢磊要回来,一起回家。”

    郑杰看到林泽的六万存款,月光族泪流满面。

    郑杰过年还是得给母亲点钱,林泽觉得几千块钱也就够了,两人各拿五千回去,剩下的备用,来年还得掏钱给郑杰装修,买家具,新房的燃气,物业等等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起码得两三万。

    以后还要存钱给谢晨风治病,加强营养……花钱的地方很多,但林泽相信按照目前的情况发展下去,前途一片光明,正处于事业的上升期,房子车子都会有的。

    林泽与郑杰的童年要说黑暗,也并非完全的黑暗,郑杰的母亲打牌赢了后会给他们钱,让小时候的郑杰带着林泽去买吃的。赢钱皆大欢喜,输钱就闹得家里鸡飞狗跳。

    林泽的父母不吵架的时候,夫妻之间曾经也和睦过一段时间,在他五六岁那会,父母在周日的时候会带他去外婆家接弟弟,再抱着他弟弟,牵着他,带两兄弟一起上街,下馆子,逛公园。

    人总是容易忘记别人对自己的好,而牢牢铭记对自己的坏,对林泽来说,只要曾经有过那么一点温情,他就做不到与家庭完全一刀两断。他不可能和父母同住,也不太想给自己添堵,然而都出来工作好几年了,过年的时候,还是回去看看吧。

    郑杰去订火车票,疯狂刷新铁道部的网站,林泽去自己的电脑上给郑杰转账借他钱。

    绵延的冬雨终于停了,北城天街依旧人来人往,时近岁末,苍白的阳光与萧瑟的寒风里有股寂寞的味道。行人围着围巾,带着绒帽在广场里经过,林泽又一次迫切地想谈恋爱了,冬天里,如果爱人在身边,将是件很温暖很幸福的事。

    林泽在星巴克里打开电脑,看到谢晨风的留言:

    “阿泽,我过年应该不回重庆了,年底生意好,工作走不开。”

    林泽:“……”

    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林泽有点郁闷被放鸽子,问了句为什么,谢晨风的头像却是灰的。他-出手机给谢晨风打电话,那边没接。

    林泽有点犹豫,生病了吗?要不要给陈凯打电话问问情况?

    林泽和谢晨风最近都有点忙,联系得不频繁,林泽想反正春节就要见面了,也没关系,谁知道又来了这出。就像满怀期望,突然间一下全落空的感觉。

    林泽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问:“那么回来的时间推迟?元宵过来?”

    谢晨风没回,林泽倚在椅子上认真想,当时自己一厢情愿,却没有考虑到太多他的想法。林泽的思想习惯还是有点沙文,控制欲强,希望一切照着他想的去发展,出社会后他不断提醒自己这点,并逐渐改变了些。

    会不会谢晨风在怕?怕和他在一起,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林泽能感觉到谢晨风在努力,而这种努力是把他林泽当做目标,或许自己不要这么快再次接受他,能令谢晨风更有奋斗的动力吧。

    有时候自己还是没注意到谢晨风的感受,林泽首先自我检讨,并寻找借口小开脱一下,当1当惯了,心思不细腻。

    他又发了条短信:“你要是工作有起色,有钱赚,就先留在广州吧,以后的事再商量。”

    谢晨风那边始终没有回复,林泽有点小郁闷,出了口气,去上班了。

    “过年怎么玩?”司徒烨笑着问道。

    “回家。”林泽想了想,说:“你呢?你回家去吗?”

    林泽知道司徒烨的家在新疆,最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他还有点奇怪,但司徒烨确实有点新疆那一带的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证上则是汉族。

    司徒烨没有说他的家庭,但林泽想他既然大学一毕业就出来全国各地到处跑,平时没见他给家里打电话,多半也是和家庭关系不太和睦那种,便没有追问。

    “你要回克拉玛依么?”林泽说:“坐-回去吧。”

    “唔,不。”司徒烨认真地开车,看也没看林泽。

    林泽知道如果司徒烨不说,他不应该过问太多,但毕竟他们是上下属关系,生活上的事,林泽觉得自己还是要多关心一点。

    “和家里闹矛盾了么?”林泽道。

    司徒烨说:“我爸爸家是穆/斯林。”

    一句话,林泽马上就推测出了许多内情。

    林泽:“妈妈是汉人?”

    司徒烨笑道:“对。”

    林泽说:“你妈妈一定很漂亮。”

    司徒烨侧头瞥林泽,说:“我爸也是美男子。他们有个很大的家族。”

    难怪司徒烨不想回家,在穆/斯林世界里,-是严禁的,司徒烨的妈妈嫁给他爸爸,估计其中也有不少波折。

    林泽道:“你爸家里是维族?维族有姓司徒的吗?”

    司徒烨道:“维族人没有姓,都是本命加父名,我原名叫遥里瓦,意思是小老虎,后来爸妈离婚了,我跟着妈妈改了姓,我妈又出国了,我就没跟着她出去。”

    林泽心道难怪,两族通婚本身就有一道文明鸿沟,生下儿子后又离婚,-……伊斯/兰体系都遵从着原始家庭观,-是要吊死的,司徒烨在当地社会一定觉得很孤独。

    “那你过年怎么打算?”林泽道:“跟我和郑杰回家?”

    司徒烨没说话,看了林泽一眼,问:“只有你们俩?”

    林泽道:“谢晨风可能也会一起回去,但说不准,只是可能,他在广州有点忙,不知道能不能回来。”

    司徒烨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太好看,而后说:“算了吧,我不好意思见长辈。你们初几回来?”

    林泽知道自己和郑杰家里也没什么好事,不去就不去了吧,遂道:“估计一两天就回来了。”

    司徒烨说:“谢晨风呢?什么时候走?”

    林泽:“应该还会回广州一趟……我说不准。”

    司徒烨无奈道:“那咱们等初三初四再一起去玩?”

    林泽笑道:“可以。”

    司徒烨带着相机下车,两人去采访年前重庆老人院的政府活动,从中午到傍晚,还有社区义工在帮忙。老人家们很喜欢司徒烨,拉着他聊个没完。

    有人得知林泽是记者,又让他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说他们家里儿女的事,林泽已经碰上过不少这种事了,记者对许多人来说就是救星——离婚的,被感情欺骗的,被商家欺负的,老无所依幼无所养的……凡是碰上了问题,都期待着让记者登个报,解决他们的痛苦,至不济也发出点声音,让社会听见。

    更有人抱着复仇的心态,希望把许多事曝光,林林总总,说来说去总是些每天发生在身边的,具有极大普遍性的事,这些事发生在当事人身上,人生便一片灰暗看不到尽头,然而要拿来登报,却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

    还有的人容易把自己的不幸夸大其词,以期引起舆论的重视,或是把控诉的对象刻意丑化,扭曲得十恶不赦,林泽最开始当记者的那几个月里,总是会陪着遭遇不幸的人,开导他们,采访时仍不遗余力地为弱势群体解决问题。

    然而这样做的结果是搞得自己非常非常累,一个又一个电话接个没完,所有人的故事几乎都会有后续,后来他实在无法关注太多了,便只能尽力倾听,在上班时间做点力所能及的努力,下班之后管你要跳楼还是要泼情敌硫酸,一律关机谢客。

    像老人院里说到的纠纷问题——老人被老人欺负,或者老人的子女不来看,儿女得了父母的房子就把人扔到老人院里不闻不问等等,都太具备社会广泛性了,况且这次的头条是个政府新闻,绝对不能上什么扫兴的内容。

    林泽便同情地听,再安慰他们,直到一位老人提出被护工-的事,坐在轮椅上,愤怒地朝林泽控诉,林泽方觉得有必要去说说。

    司徒烨听到这事,登时有点吃惊。

    “护工扇他们耳光?”司徒烨难以置信道。

    林泽作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司徒烨别管,继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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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
     楼主| 发表于 2014-9-11 11:42:4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年前外地有一家老人院爆出护工让老人喝-的新闻,如果这个爆料是真的,那么无论从社会性还是从新闻本身角度来说,都是个很有用的材料。

    但林泽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兴趣,只是淡淡听着,打开了录音笔。

    老人又哭又叫地说了很久,声音太大,吸引了不少记者的目光,院方把老人推进去,-长解释道:“老人家感激市政府,有点激动了。”

    林泽收起录音笔,不动声色地收好,和司徒烨坐着,继续看小孩子们表演的节目。

    “你打算怎么办?”司徒烨道。

    “什么?”林泽先是一愣,继而回过头,说:“不怎么办,能怎么办?”

    “就不管了吗?”司徒烨道。

    林泽怀疑地瞥司徒烨,司徒烨道:“我说认真的,掉在地上的东西让老人吃,还扇他耳光……”

    “嘘。”林泽忙示意声音小点。

    司徒烨说:“你录音了不是么?”

    林泽道:“不一定的,人老了就像小孩,有些老人家容易陷入幻想,以期引起别人的关心和吸引注意力,有的人还会控诉子女-自己,就像小孩都喜欢哭喊,夸张证明自己受伤,来引起家长和旁人的关注是一个道理。”

    “你这心思太阴暗了。”司徒烨蹙眉道。

    林泽:“我刚出来混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时间长了就明白了,待会跟着我,别乱说话。”

    司徒烨心情不太好,节目结束后,林泽单独找到那个老人。耐心听完他的控诉,说了几句关心的话以示安抚,想了想,带着司徒烨出来去敲老人院一个副主任的门。

    林泽看得出司徒烨有点愤怒,低声警告道:“你不能随便开口,否则下次就不带你出来了。”

    司徒烨唔了声,林泽到副主任办公室坐下,把录音笔打开给他听,司徒烨马上蹙眉。那副主任听到一半就说:“不是这样的,林记,你听我解释。”

    副主任先是起身去找资料,找了很久,找出一份简历,并交给林泽与司徒烨看,又叫来被投诉的护工,护工是个二十来岁中专学历的小姑娘,一听到这事马上就不知所措,彻底懵了。

    林泽则始终耐心地坐着听他的解释。先前护工态度不好的行为确有其事,只是没有老人说的那么夸张,老人子女的态度,也对事件起了关键作用。

    老人院每个月的收费并不高,而他的儿子却对整体环境太过挑剔,副主任无奈道:“我们收一千二的钱,他要求五千档次的服务,对我们的护工很不客气,这种我们怎么可能提供?而且每个护工虽然在从事服务行业,也不能当做仆人来对待,林记你说对不对?他的儿子很不礼貌,世界这么大,什么样的人都有,本来是不应该与不礼貌的家属一般见识,小珍她太年轻,被训完以后情绪不稳定,就和老人吵了几句,打老人这种事是绝对不会发生的,是一种臆想。而且这些孩子的本质还是很善良,不能因为她一时的过错,就否定她们一直以来的努力。”

    林泽看那女孩也不像会-老人,毕竟相由心生,顶多就是个偶尔有点小脾气的年轻姑娘,这活儿无论是谁,干久了以后都会有压力,有情绪的时候,林泽自问做不到几十年如一日地对老人家发自内心地亲切关心。

    他翻了那女孩的简历,知道她来这里上班是在学期间曾经实习过,表现好,才被老人院招进来当正式工的,副主任又说:“林记,现在-护工难度很大,你不了解我们这个行业面临的难题,薪水低,强度大,她们去当-,去诊所,做什么不好?都是真正善良的女孩子,才愿意到养老院来为这些老人服务……”

    “知道。”林泽笑了笑,把简历合上,说:“所以我没有拿着录音笔回去直接爆料,知道你们也有难处。”

    副主任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林泽看了司徒烨一眼,起身告别,司徒烨朝那女孩道:“以后还是要注意点。”顺便把她送了出去。

    林泽关上门,与司徒烨出来后,笑着说:“所以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以后千万不要冲动,你要是怀疑他们撒谎的话,明天可以再去看看。”

    司徒烨神情十分复杂,叹了口气。

    上车后等红灯时林泽拿出红包,点了点数,四百,分给司徒烨两百,说:“给你的。”

    “老人院给的?”司徒烨难以置信道:“你不是搞清楚了么?怎么还收他们的红包?”

    林泽没好气道:“收吧,收钱办事,省的别人提心吊胆的,给你你就拿着。你既然怀疑他们,开始调查,某种意义上就等于是找他们要红包了,他怎么能不给?”

    司徒烨说:“这不是我的本意。”

    林泽笑道:“但别人可不觉得你的动机是单纯的,留着当个纪念吧,这是你的第一封红包,留着可以提醒你以后不要再收红包。这里……”

    说着林泽又包了一个红包,放在车前座上,说:“是我私人给你发的年终-。”

    司徒烨看着林泽,半晌不作声,冬天的重庆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很冷,车停在北城天街外,两人都没有下车。林泽说:“-励你在这几个月里的杰出贡献,意思一下,你是个很不错的搭档。”

    司徒烨的眉毛舒展开来,许久后,他说:“谢谢,阿泽。”

    他们都不想下车,外面的世界太冷了,车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只有车里是一片温暖的小天地。

    林泽的手机响了,那边是谢晨风,终于给他回电话了。

    林泽问:“工作那么忙么?偶尔也陪陪老婆吧。”

    谢晨风笑着说:“对不起,阿泽,真的走不开,老板就靠我一个呢。”

    林泽说:“那我过去吧,日哟,你不能早点说么?”

    谢晨风道:“别来了,我要陪老板去东莞进货,东奔西跑的,你来了只能住家里,也是一个人。”

    林泽本以为谢晨风只是每天要去店里,结果还要出差,当即十分失望。

    “好吧。”林泽道:“年后呢?”

    “年后再看看情况吧。”谢晨风说。

    林泽:“嗯。”

    两人在电话里静了很长时间,林泽听到电视里广告的声音,接着是片花中熟悉的音乐,啊啊啊的音乐完了,开始演还珠格格,中场一句“小燕子——”而他们就这么在电话里不吭声,听着那头小燕子的叫声。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是谢晨风把音量调小了,但这个环境令林泽马上就开始推断。

    他在什么地方?林泽不由得多了个心,谢晨风的家里没有电视,广告后中场开出的一定是电视机,谢晨风也不可能在手机店,没人会在店里放这么大的音量。

    所以,他只可能在别人家,或者酒店。

    “阿泽,你生气了?”谢晨风道。

    林泽说:“没有。”

    他有点想问谢晨风在哪里,在酒店?但他怎么可能出轨呢?谢晨风又叮嘱道:“重庆有点冷,注意保暖。”

    林泽说:“知道了海象人先生,我要去办公室,回家再聊吧。”

    谢晨风那边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林泽静-在副驾驶位上,越想越不妥,司徒烨说:“过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回家么?”

    林泽解下安全带,说:“谢磊不回重庆了,我可能去广州看看他,你和郑杰回去吧。”

    “噢别这样。”司徒烨哭笑不得道:“你这是在耍我吗?我还想给你爸妈买点东西呢。”

    林泽道:“和郑杰回去也是可以送的,何况你给我爸妈买什么礼物,不如给我呢,拜拜。”

    司徒烨道:“那我和你去广州。”

    林泽:“不行。”

    司徒烨:“你太狠心了!怎么能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过年!”

    林泽想下车,却又想朝司徒烨说点什么,然而一转念间,还拿不定主意是不是告诉他自己的感情问题,他知道司徒烨总是吃谢晨风的醋,这种吃醋可能和感情无关,只是朋友之间的一种表现。但是……

    他下了车,司徒烨把车钥匙拔了,跟在林泽身后,说:“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大家开心一下嘛。”

    林泽哭笑不得,对着司徒烨又发不了火,只得道:“让我静静。”

    司徒烨有点失落地站在细雨里,林泽回了家,脑海中全是谢晨风的事,或许他也需要性,于是去开了个房,找同是艾滋病人的炮/友?不要命了吗?

    这是最坏的可能,一旦这个可能发生,林泽与他的爱情也就随之再次告吹,没多大意思。也有可能就像谢晨风说的那样,没有半句欺骗,确实是要忙工作。林泽连谢晨风确切的工作地点都不清楚,第一次去匆匆忙忙,呆了一晚上就回来了,林泽左思右想,决定明天去找他。

    林泽上网搜机票,全部售罄,郑杰回来了。

    “谢磊好久回来?”郑杰哼哼着歌,给林泽看他的工资单,兴高采烈,林泽看了他一眼,抬头朝郑杰道:“谢磊不回来了,我去广州看他。”

    “哦。”郑杰只得答道:“干嘛不回来?”

    林泽说:“生意太忙了。”

    郑杰点头道:“可以理解,你什么时候过去?”

    林泽买不到机票,上铁道部的网站又被挤爆了,正有点烦躁。

    “我很郁闷。”林泽直截了当地说:“郑杰,我该怎么办?”

    郑杰开了暖炉,热了两杯牛奶,两人穿着棉拖鞋的脚在餐桌下凑到一起,彼此夹着晃来晃去。林泽笑了起来,心中阴霾一扫而空,郑杰说:“你要去见他撒。”

    林泽点了点头,郑杰那种亲密无间的友情给了林泽很多力量,郑杰又搓了搓手,捂着热牛奶取暖,林泽把自己的怀疑朝郑杰说了,郑杰只是听着,并同情地点头,最后道:“去看看嘛,不然不安心。”

    林泽说:“但是买不到机票。”

    “火车票也没有了咩?”郑杰问:“站票呢?找熟人买嘛。”

    林泽心中一动,想起以前念书时,和郑杰偶尔要赶火车,都是买张站台票进去,先上车后补票,林泽不太想麻烦人,试试看这个办法。翌日中午,郑杰把林泽送到火车北站,孰料现在春运也查得严,没有车票加身份证的都不让进,林泽无奈只得找人。

    幸亏这次出奇的顺利,托在火车站的熟人帮买了张站票,林泽提着旅行袋上车,郑杰把他送到站台,又把一袋吃的给他,嘱咐他上去以后就去补卧铺票,才在站台上等列车开,与他挥手告别。

    春运时简直是人挤着人,大部分都是从重庆返回四川,湖南等地的打工者,离开四川后应该人就会少点了,还有不少大学生回家的。林泽一上车,挤得连走都走不开,问列车员,答道都没有位了,只得在吸烟车厢里扔下行李袋,坐上去玩手机发呆。

    玩了一会,林泽又掏出iPad,打开交友程序,后又意识到高速移动中,还是别玩这东西了。随便上了会网,十分无聊,遂抬头看四周——通道的厕所外坐着三个民工,对面的黑瘦少年抱着个包,坐着另一个包。

    窗户旁的地上放着个箱子,行李箱上坐着个矮小的女孩,看样子又不像学生,可能是打工妹,她伏在自己的膝盖上睡觉,手臂护着头,随着火车的行进轻轻摇晃。

    那黑瘦少年一直好奇地看他,看林泽的iPad、iPhone,以及他层出不穷的电子产品,林泽问:“打牌吗?”

    “好啊。”少年说:“你会打什么?”

    林泽翻了翻包,找出一副扑克,拖着P股下的包挪过位置,那躬身睡觉的女孩子迷糊起身,少年朝她笑道:“打不?”

    女孩揉了揉额上的红印,去上洗手间,回来以后说:“打,我只会斗地主。”

    三人便打了一夜牌,林泽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代替赌钱,又拿出烟来抽,递给少年时少年不会抽烟,女孩却大大方方地接了,从行李箱里掏出打火机给林泽点烟。

    这是林泽最难忘的一次旅途,许多年后他总会想起这个前往广州的夜晚,以及两个因买了站票认识的,甚至没有询问彼此名字的朋友。他们就像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在这么一截烟雾弥漫的吸烟车厢里相遇,下车后即将各奔东西,消失于广州火车站的浩瀚人海里,在这个夜晚,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林泽打牌输了,告诉他们自己去广州找得了艾滋病的男朋友,看看他为什么不来重庆过年。

    黑黑瘦瘦的少年打牌输了,笑着说他家住在四川的农村里,读完高一就辍学不上了,原因是家里供不起他上学,让他到东莞去打工。还拍了拍自己放在一边的包,告诉林泽里面是他的学习资料,想以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

    林泽没有打击他,要知道进工厂当工人,每天十二小时坐在流水线旁,是很少有人能坚持在下班后看书自学的。老板总是要求加班——当然加班也会算工钱,钱滚着钱,钱是赚不完的,但工人往往不会和钱过不去,于是总是把工作的时间拉长到十四至十六小时,下班后谁还有精神看书?

    工作需要充沛旺盛的精力,学习同样如此,有许多-辍学去城市里打工的农村少年都抱着和他一样的想法,而大多数人带去的书本,最后都卖给了收废纸的。

    但不排除也有自学后参加-高考甚至普通高考的,特别有毅力的人。林泽还是希望这名黑瘦少年能努力做到,不抛弃今天在火车上的初衷。

    “加油。”林泽说:“读书考试这东西贵在坚持,做什么事其实都是,每天抽一两个小时学习,形成习惯以后就好很多。”

    少年笑着嗯了声,女孩告诉他:“别太拼命,钱是赚不完的,放掉点眼前的钱,抽时间学习充实自己,以后才能赚更多的钱。”

    少年嗯嗯连连点头,女孩看样子也是二十来岁了,和林泽都是出了社会的人,这个少年只有十六七,就像小弟弟一般。

    女孩打牌输了,告诉林泽和那少年,她打算到广州去找她的男朋友,确切地说是前男友,她因为他,在不久前做过一次人流手术,以前在老家他们抽烟打架混社会,后来她男朋友被家乡的-追杀,不得不跑到广州去,后来打电话告诉她分手算了,免得拖累她,反正三年五载也回不来,让她去嫁人。

    但她怎么可能嫁人?她自己心里也清楚,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是不会这么说这么做的。

    “炸弹。”女孩扔出四个七,看也不看便又甩出一把8910JQ的牌,说:“随便是个男人,都会在广州好好打拼,等着接我过去,哪有这么说的?肯定是对老子厌烦了撒,不想过了,嫌我累赘。不知道和谁好上了。”

    林泽和那少年都不敢接口,林泽看不出这个扎马尾的胖女孩曾经是个小太妹,但从她的言语间又觉得确实应该如此,最糟糕的是,她没有他的电话。

    他手机换号了。

    林泽道:“那你怎么办?”

    女孩说:“到他表叔家去找他呗,不给联系方式就坐在家门口等。”

    林泽说:“不,你要先在他家楼下蹲点等人,确认他不在表叔家再上门去。”

    少年问:“要别人不给联系方式怎么办?”

    林泽道:“怎么可能没有联系方式?真要联系的话,再怎样都能找得到人,关系网一个连一个的。你就住人家家里,说借住几天就走,找不到人你就一直住下去。”

    女孩呵呵笑,说:“这办法要得,你太坏了。”

    林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发现他们三个人的未来都是完全迷茫的,被白茫茫的雾所笼罩,看不到前方,也不知道在广州等待着自己的会是什么。

    但日子始终要过,人生也依旧要向前,就像发出巨响的列车,总会有到终点站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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